
芷芳岗这名字起得雅致,与横亘在三江口的兰荫山名字不同意思相同,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取。岗上原先生长着芷草,如今慢慢地成了枇杷与红心李的天下,一排排立着,倒像是列队的兵卒,只是少了些精神,尤其是那些风雨飘摇下的枇杷树,天刚放晴,大小鸟儿雀儿尽往枇杷树上蹭,惟恐去迟了,吃不饱肚子。与人一样,稀里哗啦地争执一番,然后掩耳盗铃地歇停在短枝上啄食,连皮带肉都要。




通往芷芳岗村的前刘至厚仁的柏油路是新修的,黑乎乎的一条,蜿蜒着爬上岗子。里范行政村前刘自然村村民大多不姓刘,“前刘”之说来自何地,不详。这路修得比较齐整,只是走的人越来越少了。偶尔有电动车驶过,发出嗡嗡的声响,转眼就消失在路的尽头。三轮车慢些,突突地喘着气,载着些果蔬或是杂货,摇摇晃晃地往前挪。也有村妇骑着脚踏三轮车而来的,看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我心里直骂她的儿女不孝顺。
珍珠塘里的增氧机不停地工作,咕嘟咕嘟地吐着水花。水面被搅得泛起细碎的波纹,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塘水清得很,倒映着天上的云,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又倏地钻回去,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养蚌人蹲在塘边察看,裤管卷到膝盖,露出黝黑的小腿。看他专注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问他池塘面积多大,为何在缺水之地动起养殖珍珠的念头。

村中尚存几处老宅,白墙黑瓦,檐角微微翘起,像要飞走似的。墙皮剥落处露出黄褐色的土坯,裂缝里钻出几茎野草。花厅的门楣上均留着"某某公祠"的字样,这种大呼小叫的题额方式有些特别。厅内梁柱上的雕花依然精致,牡丹缠枝,蝙蝠衔钱,只是积了厚厚的灰尘。天井里青石板缝隙间,冒出几丛倔强的凤尾蕨。
一位老者坐在自家的老宅门槛上晒太阳,正低头看手机。问他这花厅的来历,他便絮絮地说起祖上的事,说那时节厅里常摆酒席,四乡八邻都来吃酒。如今花厅空着,只堆放些农具杂物,墙角结着蛛网。
岗上的老人还是习惯走路。他们慢悠悠地踱着,有时在路边的石头上歇脚,望着远处的兰荫山和近处的热电厂高大的烟囱发呆。偶尔有少妇推着婴儿车经过,车轮在水泥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车里的女婴咿咿呀呀地叫着,少妇便俯下身去逗弄,脸上漾着笑。
兰荫山那边又是另一番景象。游人的笑声隔着老远彷佛就能听见。停车场里,一定排满了大巴和小轿车;本地导游举着小旗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兰花女的传说;游客们频频点头,拍照留念。

芷芳岗的人去城里,大多骑着电动车。两轮的轻便,三轮的能载货,都在新修的公路上跑得欢。只有去厚仁、殿山赶集的老人们,还坚持走着那三里路。前天是观音菩萨生日,他们背着布包,拄着树枝做的拐杖,一步一步量着土地,想早点到达位于殿山的方岩寺插烛烧纸上香。有时遇见熟人,就站在路边说会话,内容无非是今年的收成,或是儿孙们的近况。
柏油路上的汽车呼啸而过,带着城市的风。这风掠过芷芳岗,连停都不停。岗上的人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该骑车的骑车,该走路的走路。珍珠塘里的增氧机还在咕嘟咕嘟地响,像是岗子平稳的脉搏。老宅沉默地立着,花厅的门半开半掩,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等。唯有那些无人问津的野芷草,在岗上的角落里,年复一年地生长,又枯萎。
(撰写于2025年5月21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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