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博最近跟张继科混的作息时间昼夜颠倒，他上午睡足了爬起来看手机，扫了一眼，就赶紧把身边睡着的张继科拍起来。
“师哥，师哥你赶紧起来。”
张继科翻个身，继续睡。
“你叫他没用。”周雨打的地铺，这会儿也醒了，“我平时说吃饭了都不好使。”
方博抓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个手掌大小的仪器，摆弄了几下以后，用力的在张继科耳边喊了一声。
“皓哥来了。”
“啥玩意儿？”张继科一个激灵，他坐起来往门哪儿看，门是关着的。
“小兔崽子。”张继科要揍方博，方博赶紧拿着自己手机给张继科看，“皓哥让你过去找他，一个小时前发的消息。”
“卧槽。”张继科赶紧换衣服，“特么你早不告诉我。”
“我睡着了没看见。”方博一脸委屈。
张继科指了指自己的手表，方博撇撇嘴，“早屏蔽了。”
“你军校进修的啥专业？”张继科边穿裤子边问。
“电子干扰。”方博笑的十分得意。
“时间不能太长。”张继科犹豫着，“他会发现的。”
“你直接说，你怂，我保证不笑话你。”方博拿过自己手机，从里面调出一段录音来，那是他录好的张继科睡觉时候的声音。
“放心去你的，俩小时之内，马龙发现不了。”
王皓在家做了顿饭，陈玘也在，张继科进门的时候，陈玘正从厨房往外端盘子。
“哥。”张继科脱了鞋就往厨房走，从背后抱住王皓，脸埋到王皓肩膀上。
“嗯。”王皓低头炒菜，“叫你来吃顿饭。”
陈玘在客厅里，往厨房里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王皓没问张继科任务的事儿，陈玘回来已经把能说的，都跟他说了。
“科子。”王皓给张继科夹了个鸡翅，“好好的，哥等你回来。”
“放心吧。”张继科埋头扒饭，“等我回去，我还天天给你打饭。”
“成。”王皓笑，“看看你这次回去，你师父的头发，能不能让你气长出来。”
马龙又一次打开通讯器，“能听到吗？”他问。
“可以。”张继科回答，声音里，带着点儿笑意。
“现在不确定会所里有没有屏蔽器和反监听设备，所以，我在你进门的时候，会先关掉仪器。手表带侦测，没有上述设备的话，我会把仪器打开。如果有，十五分钟没有你的消息，外围就会以扫黄的名义，进去搜查。”马龙食指弯曲，顶在涨疼的太阳穴上。他两天没睡，昨天是吃了安眠药，硬逼着自己睡了一夜。精神头不足的话，今天的事儿应付不来。
樊振东给他端了杯热牛奶，马龙摇摇头，他现在需要精神绷紧，而不是放松。
“好的。”张继科的回答依旧很简练。
二少的私人会所，张继科也是第一次来。说实在的，就他那点儿钱他也来不起。这地方外面看着不显眼，却是真正意义上的销金窟。集团里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让大少管着明面上的生意买卖，又给了三少几个堂口，唯独二少没差事，手下就这么一个私人会所。可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老爷子应酬客人的场所。二少多年来，就守着这个会所，应酬着来往的宾客，外事一概不理。
张继科跟马龙仔细的分析过二少这个人，之所以他一直觉着二少是个危险人物，是因为在老爷子过寿的时候，他见过二少怎么应对尴尬事。
“他爹生日，他呢，不受老大老三待见，但是也不能不来。结果那天，老三喝完酒就闹事儿，往他头上倒了碗汤。说他小老婆养的，不配坐在主桌上。”
“然后呢？”马龙问。
“二少没说什么，自己拿着手绢擦，他当时身边跟着的人不乐意了，推了三少一把。二少当时站起来，给三少赔礼，给他爹道歉，说是没管好手下，让自己弟弟委屈了。”张继科回忆着当时的事儿，尽量把细节都说清楚。
“弟弟。”马龙把这俩字拎出来，“他这么说，三少想不认他是哥都不行，本身自己无理在先，这时候再耍混就丢人了。”
张继科点头，“对，然后他就反手给了手下人一个嘴巴，摸出枪来就要打死他给弟弟出气。还是老爷子咳嗽了一声，说是不懂规矩，但至少知道护着主子，才拦下的。”
“后面呢？”
“后面的事儿，别人看没看见不清楚，我出去上厕所正好看见了。二少出门的时候，直接扔给挨巴掌那小子一张卡和一个车钥匙，他自己的车，当年刚提的新款。”
马龙深吸一口气，这人心机深沉，果然难斗。
“那你这次的行动，要不要缓缓再说？”马龙看着张继科。
“过这村没这店。”张继科摇头，“我怎么想的你应该清楚，你们是着急办案，但是我更想洗清自己。”
张继科脑子里想着他跟马龙说这话时候马龙的脸色，跟在服务生后面往会所里面走。他刚才站在门口不过两分钟，就有人过来替他打开了门，随后就有服务生来引路，一直把他带到了三层走廊尽头的包间门前。
张继科默默的数着，一共，七道门。
“玘哥。”马龙联络陈玘，“七道门，你需要多久？”
“硬性突破的话，给我十分钟。”陈玘回答。
“还能不能再快点儿？”马龙咬着嘴唇。
“扫黄名义的话，再快容易漏。”陈玘想了想，“龙崽，你想要多块。”
“五分钟行吗？”既然要进去，就不怕漏了。
“我尽量。”陈玘了然的回应。
张继科走进了包间，耳机里，马龙的呼吸声没有了。
“胖儿，给我煮杯咖啡。”马龙关闭了监听设备，头向后仰，闭着眼睛。
不怎么起眼的门被服务生推开，跟外面大厅富丽堂皇的欧式风格装修不同，这包间里的家具陈设，都是中式的。唯一跟室内风格不符的，就是屋子中间的一张欧式雕花桌，那上面盖着一块儿大红金丝绒。
二少斜倚在罗汉踏上，手撑着头，身前，卧着一只长毛波斯猫。
“来了。”他没看张继科，手上捏着条小鱼干，逗着猫玩儿。
“嗯。”张继科打量了一下罗汉榻后面站着的六个人，那应该就是二少手下管事的。
没有报警声，证明室内没有反监听设备。马龙睁开眼，打开了放在张继科耳朵里的微型耳机和手表的监控器。万幸，室内也没有屏蔽仪，现场的声音，很清楚的传到了他的耳麦里。
“我先跟你说说，我用人的规矩。”二少坐了起来，“我手下得用的，就这六个。不添，但是，能换。”
“知道。”张继科说。
“嗯。”二少偏了下头，有人从罗汉榻后面绕出来走到张继科身边。
蔑视的看了一眼张继科，那人伸手，掀开了桌子上的金丝绒盖布，然后又回到罗汉榻后站着。
一把左轮手枪放在上面，旁边是一颗黄澄澄的子弹。
“我喜欢胆子大，与运气好又聪明的。”二少揉着怀里的猫，“你想跟着我，就来赌一盘。”
“怎么赌？”张继科问。
“知道俄罗斯轮盘赌吗？”二少问。
马龙猛地站起来，俄罗斯轮盘赌，这他妈是赌命。
见张继科点头，二少继续往下说，“他们六个，你随便选一个出来。”
“枪一共六个弹仓上面都写着编号，子弹呢，就一发。你们两个人，一个负责装弹，一个，开枪。”
“六枪。”二少笑着，“五枪打自己，一枪，打装子弹的人。装完子弹以后，开枪的呢，可以跟装弹的说一句话。”
他伸出食指晃了晃，“就一句，多说一个字，我就开枪打死他。”
“你是第一次玩儿，所以，装子弹和开枪，你可以挑着来。”
“张继科，敢赌么？”
马龙手紧紧的攥着，“不赌会怎么样？”他问。
“我要是不赌呢？”张继科偏着头。
“不赌也正常。”二少点头，“人嘛，都是会怕的。但是我不用你，也不想让你被别人用。我弟弟不是找你，要我一条胳膊吗，你要不赌，今儿，就把你胳膊，留下一条。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回去过日子。”
“继科儿，你拖一下时间，我让玘哥他们过去。”马龙果断的下了指令，准备通知陈玘。
“我就这么一个机会，肯定是不想浪费。”张继科一语双关，他对面的二少冲他笑了笑，耳机里传出马龙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六选一，二少，您这不光是赌运气，还得赌人性，啊不是，赌人品。”张继科揉揉鼻子，“这哥几个我也不熟悉，你容我多挑一会儿。”
二少点点头，这个要求，不过分。
“张继科。”马龙明白了张继科的意思，他往嘴里灌了一口咖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说什么，你来重复，手表有摄像头，你尽量拍到他们的面部表情给我。”
张继科双手抱胸站着，仔细打量那六个人。
“这都是跟了您多少年的了，想必是多大场面都见过。”张继科重复着马龙的话。
二少低头逗猫，那六个人表情，各有不同。
“这要是玩儿不好，今儿你们六个得有一个死在这里。”张继科揉揉鼻子，“二少，死了的话，有钱拿么？”
“有。”二少没抬头，“你要赢了呢，死的那个人的东西，都归你，我会额外给他家人一笔钱的。”
“东西？”张继科似乎很感兴趣，“都有什么？”
“他管的事儿，归你管。他的车，房子，都归你。你要是嫌晦气，就换新的。”二少抬起头，“我买单。”
“房子，车。”张继科念叨着，“家人还有钱，死了也没啥，这买卖划算。”
他顿了顿，突然伸手指向一个人，“就你了，咱俩来赌。”
马龙选的，是六个人中，面部表情最多的那个。
张继科重复他的每一句话，包括二少说话的时候，这个人，都会有对应的表情出现。不明显，但是对于马龙这种心理学极好，微表情研究的很不错的人来说，够用了。
那人走出来，站到桌边。
“你来装弹。”张继科指指枪，“我开枪。”
他后退一步，转过身，按照马龙的意思，他手，是背着的。
可惜，那人拿过左轮枪，也背过了身体。
看不见了，只能靠表情和行为痕迹分析，以及，做诱导。
“我这人一紧张就话多，二少我不跟他说话，不算犯规吧。”张继科突然开口。
“不算。”二少没嫌弃张继科话多，这种赌局敢赌的已经很难得了，说话也是为了排解压力。
“二少，我早就想说，您凭什么就是老二，这个位置确实尴尬，您说老大吧，打头的第一个，受宠。老三吧，最小的，也受宠，就您这第二，夹在中间，太憋屈了。”
装子弹的那个人犹豫了一下，手上的子弹，避过了二号弹仓。
“三少不是我说啥，让您俩弄俩姑娘就解决了，也是他妈的没本事，窝囊废。”张继科摇头，“所以，我选了跟您，谁知道您这儿，还有这个规矩。”
装弹人皱了下眉头，也没选三号弹仓。
“大少我原来见过几次，人挺斯文的，这次三少也没找他的事儿，是不是还是多少顾念点儿情谊，毕竟一个妈生的，咋说也是唯一的哥。而且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也是长子。”张继科咂咂嘴，“二少我这人说话直，您别不爱听，真不是故意戳您伤心事儿。”
马龙在二少仅有的资料里查到过，二少妈妈是他爹养在外面的情人，能怀孕已经算是他爹格外给的恩赐，尤其是还让他进了集团管事儿。二少多年来都表现的很知足很感恩，但马龙认为，出身，是二少心上一根刺。
这根刺，在二少心里扎着，他手下的人，心里一定有数。
马龙刚才让张继科选出面部表情多的人，有两个原因，第一，他的表情是因为听张继科说那些话出现的，这样便于最后张继科跟他对面说话时候，透过微表情来分析子弹的具体位置。
第二，这种会因为他人语言做出表情的人，很容易被语言诱导情绪，从而影响行为。
在马龙的语言诱导下，现在基本可以断定，一号，二号，三号弹仓，是空的。
“好了。”装子弹的人转过身，把枪放在了桌子上。
张继科也转过来，还是手抱胸的姿势。
“你可以跟他说句话。”二少打了个哈欠，“然后就开枪，别拖时间，我困了。”
“没啥说的也。”张继科歪头皱眉，“这样吧兄弟，你把一到六这六个数，念一遍就行，别太快啊。”
那人看了一眼二少，二少点点头。
“一，二，三，四，五，六。”那人念了一遍。
张继科拿起枪，枪上套好了保护罩，从任何一个角度，都看不到子弹究竟在那里。现在，一号弹仓在射击位置。
“一，安全。”马龙咬着牙说。
张继科没犹豫，对着自己太阳穴开了一枪。
是空的。
“二，安全。”马龙死死盯着监控画面，生怕错过对方的表情，他已经分析出子弹大概在那里，但是，根本不敢放松。
张继科枪都没离开太阳穴，直接又是一枪。
是空的。
“三，安全。”马龙眼睛眯了眯，对面人表情有变化，看样子，他分析的应该没有问题。
第三枪，也是空的。
“四。”马龙犹豫了一下，他迟疑着没说下去。刚才他还很确定，可是真到了第四枪的时候，他的手开始不自觉的发抖，后背绷紧，安全两个字，怎么努力，都说不出口。
“我这人吧，不信命，信自己。”张继科用另一只手揉揉鼻子。
“四，安全。”马龙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汗珠子从鬓角滚下来，砸在咖啡杯里。
张继科果断一枪，是空的。
“继科儿，跟我重复。”
“五。”，马龙决定再稳妥一些。
“五。”张继科笑了。
对面的人嘴角抽动了一下，马龙捕捉到了瞬间。
“是五。”马龙确信的说。
张继科手臂快速伸直，这一枪向对面打了出去。
一声枪响过去，对面人捂着右臂倒在地上，张继科把枪拍到桌上大口喘气。
“老子他妈赢了。”他边喘气边说。
耳机里，马龙的呼吸声，跟他重合在了一起。
马龙瘫倒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耳麦里传来的声音，他都无暇分析，好在他每次都会开启录音，所以也不会漏掉什么。
二少又打了个哈欠，摸出一张黑卡，扔到了张继科脚前。
“没密码没额度，随便你刷。”
“跟你那俩小孩儿你要觉着用着还行，就继续用，不用带到我跟前。我有事儿只交代你，至于你怎么吩咐手下人，我不管。”
“今儿玩儿这么一场，估摸你也累了。明天放你一天，后天早上，你还来这里，接手他的差事。”
张继科弯腰把卡捡起来，冲着二少点点头就往外走。
“这房子里的妞，你可以随便选。”二少在他身后说，“不留一晚上？”
“别了。”张继科转过身，“我现在腿肚子还是哆嗦的，上床了不行容易丢人。”
“噗。”二少摆摆手，“去吧，记得后天过来。”
“得嘞。”
一直走出会所很远，确定没人跟踪以后。张继科找了个墙角，背靠在那里，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一根大口的吸。
耳机里，马龙的呼吸声也平稳下来。
“龙。”张继科吐出一口烟，“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马龙跟他同时，说出了这句。
张继科笑了，他狠狠把烟吸到底，在墙上捻灭，“去我哪儿吧，我现在不能随便往局里跑。”
“嗯，你等我。”马龙轻声说。
“我等你。”
“小雨。”
“哥你怎么才打电话，急死我俩了。”
“我没事儿，你赶紧告诉皓哥一声，别让他惦记。”
“那就好。”
“你在家呢？一会儿我给你张卡，你带着博出去，也叫上阿窕。想买什么买什么，刷卡就行。”
“好嘞哥。”
“就一条你记着。”
“啥啊。”
“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们几个别回来。”
“哥，是有啥危险？”
“屁危险，小孩儿别打听那么多。”
“……哦，知道了。”
“我是张继科，这是我做回卧底的，的……”
“爱他妈多少天多少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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