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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是个婊子。不仅她家所在的李家坡的人知道，而且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的人也都知道。
小翠突然死了，是在为她所任教的学校购买教具的途中遇到车祸而死的。
就在小翠下葬后的第九十天的早上，老村长李万常刚刚打开家门，几十位村民代表就涌了进来。他们请求他代表所有村民向村支书和村长反映村民的意见。那就是给婊子小翠在去世百日那天立个碑子，好彰显彰显她的功德。老村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而且决定马上就去找他们说说。
村长家在山那边。
老村长爬了一段坡，转过一个山脚，再上一个坡，终于来到了位于半山腰上的村长家。
村长正和支书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子旁讨论应付乡政府检查卫生的事情。
“把十字坡的卫生打扫干净就行了。这是乡干部必经的巷。”支书道。
“我看没必要。王乡长喜欢吃芳芳做的手擀面。一会儿我再逮一只鸡，提一扎啤酒，让他吃美喝美。只要他美了，咱们就过关了。”村长道。
“嗯。我看行。”支书笑着道。
“什么行不行的？”老村长笑着道。
“吆，是老村长。来，坐。”村长赶紧站起来，拉了一张凳子放在石桌子旁，让老村长坐下，然后给老村长发了一根烟。
老村长坐下，刚把烟噙在嘴里，支书就打着打火机，给老村长点燃。
村长给老村长斟了一杯茶水，放到老村长跟前。
“老村长，有啥事？你说。”
老村长吸了一口烟。
“小翠给咱们村可是做了大贡献了。要不是为咱村小学购买教具，她也不会遇到车祸，也不会死的。眼看就到了她的百日忌日了，咱村里人建议村上给小翠立个碑子，好让咱村世世代代的人都能记住小翠的功德。我就是专门来给二位领导说这事来的。”
“她不就是个婊子吗？给她立碑子，还以村上的名义？这不是笑话吗？再说了，村里哪有钱弄这个事。”村长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
“我也不同意给小翠立碑。这不是鼓励卖淫嫖娼里么？这是和咱们国家的法律唱对台戏哩。亏你还当过二十来年村长，还是共产党员哩。”支书紧跟着道。
老村长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他严肃地道：“我认为，给小翠立碑子，是合乎法律规定的。而且，小翠在世时的言行也是完全够得上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的标准的。你们给我说说，在咱们乡，有哪一个共产党员拿出自己的钱给村里修了路，盖了教室？拿出自己的钱给九十岁以上的老人买了衣服和礼品？再说了，谁一生下来就是婊子？”
老村长突然沉下声音，望着远方的天空，叹息着道。
“要不是那年为了给咱村学校申请经费，被教育局那瞎怂诱奸了，她能当婊子吗？”
村支书和村长都不好意思说话了，坐在那里默默地吸着烟。好一会儿，村支书才小心地道：“去年，乡政府民政干事刘五虎他老婆到乡政府找王乡长，要以乡政府的名义给刘五虎立个碑子，王乡长都没有答应。”
老村长怒道：“他刘五虎能和咱们的小翠比？他给咱们乡上、他们村上做过什么贡献？再说了，他是怎么死的？喝酒喝死的。咱不能说他是党和政府的败类，最起码，他也不是合格的公务员，不是合格的共产党员。”
村支书和村长又不说话了，一根接着一根在抽烟。
老村长啪地拍了一下石桌，怒道：“你们给个话，给小翠立碑子不立？”
村支书和村长还是不说话。
老村长腾地站了起来，道：“我给你俩把话说明白，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而是咱们全村大多数群众的主意。如果你们不给立，我就让群众筹钱给小翠立。你们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到时候被人指脊背。”说完，就腾腾地向外走去。
村长望着老村长的背影，对正在发愣的支书不屑地道：“越老越糊涂了，什么人他都敢给立碑子。小翠卖逼卖了成十年，都卖到外国人哪里去了，都成了公共厕所了，还要给立碑子？！简直是胡闹。”
村支书沉思着道：“可是，小翠也确实是把做婊子挣来的钱都花在了村里，花在了学校，比那些真正有钱的人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村长不屑地道：“连你也糊涂了。唉！亏你还是一个党员，支部书记。”
小翠百日忌日的时候，村民在老村长的带领下，在所有少先队员整齐的队礼和礼乐中，隆重地给小翠树立了一座高一米九，宽一米二的大碑子。碑子的正面刻有凤凰和竹子的图案。在图案中间是“李小翠千古”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背后是老村长亲自撰写的碑文。村长声情并茂地为村民朗读了这篇千古未有的碑文。
“村民小翠，芳龄二八。虽为婊子，但德齐天。修路十里，建校一座；孝顺老人，年年寿礼。格如翠竹，德像兰菊。小翠千古，芳名永续。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2014年4月2日于草庐书屋
（作者：李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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