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鸟伯乐“此地有鸟”PK赛十二月“耳”征文,PK对象:流浪的宇宙。
“′他走了也好,你的苦算是受到头了。”闺蜜东莲帮着料理完齐芳的丈夫龚强的后事后说,“善良之人必有后福,芳芳,你瞧瞧你耳垂多大多厚呀,将来准有福享。”
“照你这样说,我是先苦后甜啰。”齐芳笑道,“咱话说回来,我能享谁的福呀。”
“当然是享你儿子的福呀。你家子恒那么优秀,又那么孝顺,他就是你的福星哈。”
“我儿子现在才多大呀,还没初中毕业呢。将来的事有太多不确定性了,我看我还是继续努力工作才是正途。”
“那是,那是。没有谁比自己更可靠的!”
一
五天前,齐芳正上着班,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齐芳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你是龚强的妻子吧。半个小时前,他在我这儿面试,站起身时差点摔倒,脸色很不正常。”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我让他在这等等,他执意要走。我想想不对劲,就照他填的表上留的电话号码通知你。你赶紧打电话给他,让他先待在车里,他那样的身体状态开车实在太危险了。”
“谢谢,谢谢啊!”齐芳忙不迭地说,“我马上打他电话,谢谢您哈。”不等对方回应,齐芳就匆匆挂了电话。
齐芳一连打了龚强十多个电话都没人接听。她只有拨回最后来电,询问龚强大概位置。接电话的还是那男的,男人告诉她,他们工厂在长安,龚强现在要么在车里,要么开着车在回西乡的路上了。
齐芳道了谢放下电话,一边继续拨打龚强的电话,一边找公司司机送她沿路去找人。
不知拨了多少个电话,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回应,不是龚强。齐芳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之感袭上心头。
“你好,看来电显示老婆齐芳,你是他老婆对吧。快来长安和松岗交界处的雄宇路吧,你老公开着车子在路中央的隔离带上撞停,人处于昏迷状态。”
对方的声音如同闪电精准击中齐芳,她的脸刹时苍白如纸:“哦,我这就过去!”
齐芳只觉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丈夫在连续躺平近两年终于主动走出去找工作。早上龚强出门时才跟她说,要到长安一家电子厂面试,这就出事了。
二
龚强在家躺平太久了,整天玩手机,打游戏、看电子小说、逛手机里的各种软件,要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睡是昼夜不分的,齐芳半夜两三点醒来,眼前几乎都是龚强带着个耳机捧着个手机的身影。
齐芳还说不得,连不高兴都不能有所表露。否则,必遭龚强一顿臭骂与暴打。
那个憋闷呀。结婚前,龚强正常上班,可婚后十四年,他只在婚后前三年半好好上了下班,而且前面的两年半,是齐芳入职一家公司时,跟老板说孩子太小了,希望一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才为龚强争取到那份工作。
后面十余年,龚强一年偶尔上个两三个月班,其他时间整天待在齐芳租住的房子里。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不仅打骂齐芳也打骂儿子子恒。
子恒五岁那一年,就因为冲完凉没立马穿衣服而是在席梦思床上蹦蹦跳跳,龚强就抡起墙角的电线,像电视剧里打罪犯那样,把子恒鞭打得皮开肉绽。齐芳将受伤受痛的儿子抱在怀里泪如雨下:“宝宝,我想跟你爸离婚,带你单独过,那样就不会有人骂我们打我们了。”
子恒沉默良久,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齐芳,哽咽着说:“妈妈,别的小朋友们都有妈妈也有爸爸。我就想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呜呜呜……”
齐芳的心碎了,痛楚在心中无声翻涌。她继续忍辱负重,每天和儿子过得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不知道哪天哪时哪刻,龚强又会莫名其妙发神经打骂她和孩子。
龚强骂人时,齐芳和儿子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母子俩谁不还口。龚强有时候骂累了就会停嘴,有时候骂着骂着火气上来了,来一句:你们都耳聋了吗?听不见我说话吗?你他妈的,找打!说着,像个疯子似的朝人劈头盖脑地打。
齐芳经常痛不欲生,自己和孩子有什么错,要受这样的磨难?老天如果有眼,就该早点把龚强收走,让我们母子俩早点解脱。
三
龚强居然在他自己愿意找工作,愿意走出去面试时发生了意外,齐芳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齐芳向老总说明情况,临时请假。公司司机老赵载着齐芳直奔雄宇路。齐芳在车上拨打龚强的电话,还好仍然有人接听。
“你到了哪里?”还是刚才接听电话的男声。
‘‘我刚到福永镇。兄弟,你一直在啊,你真是个大好人!他现在人还好吗?”
“喊他还是没有回应。你要尽快,我可以帮你一起把他送到医院去。”
“谢谢,谢谢……”齐芳忙不迭地说。
半小时后,齐芳见到了龚强。他在驾驶座上瘫软如泥。司机老赵和接电话的男子帮着她一起将龚强弄出车子,又弄上老赵的车。
齐芳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车,车子严重变形得就像一块被人啃得七零八落的面包。
龚强就近被送到松岗人民医院。他被抬下车时,恢复了点意识。他微睁了双眼,嘴角流着口水含糊不清地说道:“老婆……看到……你,我这……心里……就……踏实了。”齐芳安慰道:“你没事,你会好起来的。”
办好住院,齐芳让司机老赵和热心男子先行离开。院方CT检查诊断,龚强是突发脑溢血,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立马送进ICU。
可到了重症监护室,病情越来越严重——医生说一会儿有心跳,一会儿没心跳。齐芳这才电话通知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公公婆婆。
第二天,公公婆婆风尘仆仆赶到医院。老俩口知道病情不容乐观,流着泪对齐芳说,想带龚强回老家。
齐芳征得医生同意后,找好救护车,将龚强从ICU转出,正欲出发,心电图显示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医生说很大可能到不了家。
婆婆老泪纵横:“芳芳,那就让强强回你们在深圳这边住的家吧。”
“也只能这样了。”齐芳说。
当天夜里,龚强死在了齐芳的出租屋里。老两口伏在龚强身上呼天抢地。齐芳和儿子在一旁默默掉了几滴眼泪。
公公婆婆要求再守龚强一天一夜,齐芳答应了。这会儿齐芳才联系拖车公司将抛在雄宇路的车拖到4S店修理。
龚强离世第三天,在闺蜜东莲夫妇的帮助下,齐芳将龚强送到火葬场,公婆哭得撕心裂肺。他们要带龚强的骨灰回老家,齐芳顺着他们,为他们买好火车票。
公公婆婆是农村人,一生务农,无奈人老体衰,无法自给自足,而他们的儿子龚强连自己都养不活。十多年来,齐芳每个月寄给老俩口三千元改善生活。
送老人到火车站时,齐芳说:“爸妈,你们放心。子恒永远是你们的孙子,龚强虽然不在了,往后我照样每个月寄给你们三千元生活费。你们该花的要花,好好照顾自己。”
婆婆泣不成声。公公哽咽着说:“芳芳……好孩子,你太善良了,只是我儿没有这个福气,我儿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孙子子恒啊!”
“爸、妈,万般都是命。”齐芳浅笑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四
龚强走了,齐芳无悲也无喜,只觉心里绷着的弦松了,有种解脱的感觉。子恒大概也是。
“妈妈,最近几年,我心里越来越觉得五岁时恳求你不要离婚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我又怕如果你和爸真离婚了,同学们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子恒说,“我太懦弱也太自私了,才让我自己和你都遭受了很多伤害。”
“恒恒,这不能怪你!”齐芳说,“也许是天意让我们做出那样的选择,就像唐僧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
“也是。如今我爸去了那边,我们也算是渡完劫了。不过,话说回来,他长期生活不规律,脾气又暴躁,出事只是迟早的事。”
“是这样。尤其脾气暴躁,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嗯。妈妈,我们重新租个房吧。”
知子莫如母,儿子这是想忘记过去的伤痛与愧疚,从此轻松做自己,齐芳说:“好的,妈妈今天就开始找房。”
一周后,闺蜜东莲告诉她,自己生活的小区正好有一户人家就这几天要举家迁往国外生活,打算将房子出租,只要入住的人有教养能把屋内一切物件当自己的东西爱惜,租金比外面同等面积同等品位的房子要便宜很多。
齐芳立即前往与房主签下了租房合约,三室二厅二卫的房子每个月只需一千元。齐芳知道,这完全是房主象征性地收取一点租金,不禁感叹自己又遇到好人遇到善缘了。
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母子俩每天心情愉悦。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齐芳还是那个每天第一个赶到酒店的人。儿子自己靠调好了的闹钟起床、梳洗,吃齐芳准备的早餐,自己骑电瓶车去上学。中午母子俩一个在单位吃饭,一个在学校用餐。
有天早上7点50分左右,齐芳突然心神不宁。这个时候子恒的班主任饶老师的电话打了进来。
“齐女士,你的子恒,快到学校的路上摔了一跤,腹痛得厉害,被同学发现,现在人在门卫室。”
“啊!怎么会这样?我马上过去。谢谢饶老师哈。”
齐芳火急火燎找总经理请了假,匆匆赶到子恒就读的国际学校。
此时,子恒已被同学搀扶进了门卫室。他脸色苍白,看到母亲来了,微微苦笑了一下。
“怎么成这样?”齐芳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妈妈,有个小男孩……突然跑到……路上,我为了……避他,转弯……过猛……就摔倒了,好像……肚子……撞到了……车把手上。”
“我的好孩子。”齐芳泪如雨下,“恒恒,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齐芳在门卫的帮助下将子恒抱上车,她开着车一路按着喇叭并直闯红灯。 到了医院,急诊科医生迅速安排对子恒进行了彩超、CT、急诊术前等相关检查,诊断为“脾破裂出血并并腹盆腔积血”,同时子恒已出现了失血休克的症状。
齐芳的心痛得揪到一块儿了,为求得心理安慰,她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的子恒平安脱险。”
医生在为子恒进行腹腔穿刺时,抽出了不凝血,结合腹部增强CT,判断子恒腹腔内在大出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医生在取得齐芳的同意之后,决定为子恒做腹腔镜下全脾切除微创手术。
手术中发现子恒脾脏有一个约4厘米的创口,腹腔内的积血估算有1800毫升,并且鲜血还在不停涌出。手术中必须输血,手术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脾脏终于被顺利摘除,子恒成功脱险了。
当子恒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当齐芳迎上前得知子恒人已安全了,她一直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下来,顿时晕倒了过去。
因为酒店工作较忙,齐芳只请到了三天假,她请了个护工,自己每天傍晚六点下班赶来医院陪伴儿子,第二天早上七点之前离开。
术后第二天,子恒能坐起来了,他说:“妈妈,你明天把我的书包带过来,我要在医院复习功课,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呢。”
“好,妈妈给你带来。”齐芳伸手搭向子恒的肩,“只是学习不要太劳累了,早日恢复身体要紧。”
“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哈。”子恒凝视着齐芳发干的嘴唇,苍白的脸,觉得母亲像风霜中的玫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妈妈,我让你担心受累了。明天起,你下了班就好好休息下。这边有林阿姨照顾,我会好好的。”
“好,”齐芳感受儿子的体贴,不禁热泪盈眶,“好儿子,那妈妈明晚就不过来了。”
五
一周后,子恒出院。一切回归正轨。
半个月后的一天,齐芳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某某银行工作人员,说龚强上个月从他们银行贷款二十三万元,约定分期还款。这个月过了还款日还没还。如果拖欠不还,我们只有强行拿他名下财产抵押。
这个消息无疑晴天霹雳,惊得齐芳几乎站立不稳。龚强什么时候贷了那么多款?他贷款做什么?为什么追债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来了?我要替他还款吗?一连串的疑问,让齐芳一时焦头烂额。
良久,她拿起龚强的电话,他的手机自从他去世后,一个来电信息都没有呀。哦,想起来了,我把他的手机设置了飞行模式,外接的电话都打不进来。
齐芳约东莲在咖啡馆见面。
“莲莲,”刚一落坐,齐芳就迫不及待地说,“你说说,龚强为什么要贷款?他贷款做什么?他人是死了,可如果没有办法证明他贷的款不是用于这个家,是不是表示我要替他还这笔钱?”
“唉,他死了还让人不安生!”东莲说,“你把他的手机带过来没有?”
“带来了。”齐芳掏出手机,递给东莲。
东莲在龚强的手机上扒拉了好一会儿,脸上原本严肃的表情不见了,她露出了轻松的微笑:“芳芳,不要害怕。我知道他贷款干什么了。”
“快说!”齐芳抓住东莲的胳膊,“他都干了什么?”
“网赌!”东莲指着手机说,“他的手机上有网赌APP,还有记录赌博输赢情况的软件。这足以证明他贷款的钱是他个人用的。”
“好,我明白了。接到那样的电话,我真慌神了,顾不上仔细查看他的手机。”
“这事搁在谁身上谁不慌?二十多万啊!”东莲说,“我说老龚那人也真是的,又懒又渣,最后临了还玩火。”
“不提他了。”齐芳捂着胸口说,“好在,这事已不再是个事了。”
“愿你已经历尽苦难,从此苦尽甘来。”
“但愿吧。”齐芳笑笑,“但愿从此岁月静好。”
六
齐芳在大堂经理这个岗位一直尽心尽责,处事该方时方,该圆就圆,吸引了不少回头客,同时开发了许多潜在客户,深得总经理欣赏。
有好几次,总经理亲眼见到齐芳面对出言不逊的客户不愠不恼,最终成功化解矛盾。事后,总经理说:“齐芳,你在人际沟通上真有一套。孔子说,六十而耳顺,我看你早就耳顺了。”
齐芳笑笑:“这都是生活磨练出来的。”
前几天,原副总经理家里有事,辞职回了老家。理所当然地,齐芳被提拔了上来,成为酒店副总经理。
升职这天晚上,齐芳多烧了几个菜。
“妈妈,祝贺你!”子恒以果汁代酒,“来,咱们干杯!”
“干杯!”齐芳端起果汁轻杯子恒的玻璃杯,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相撞那般悦耳,齐芳说,“生活不会亏待每一个努力的人。”
“是的,我们无论经历了什么,一直在热爱生活,努力做好自己。”子恒说。
“正解呀,儿子!”齐芳很是欣慰,“对,我们只管努力,剩下的都交给时间。”
“嗯嗯。”
“恒恒,你还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到时候考试放轻松点,那样才会发挥得更好。妈妈相信,你平时那么努力,只要正常发挥,肯定可以考入重点高中的。”
“妈妈,你放心,我会调整好心态的。”
一转眼,子恒迎来了六月底的中考。七月中旬查分,子恒考了全校第一,七月下旬子恒被宝安中学录取。
东莲携丈夫和女儿登门祝贺。
“我就说嘛,瞧你这对又大又厚的耳垂就是个有福之人。”东莲刚跨进大阳台上的休闲吧台就嚷开了,“芳芳,你那么善良,老天都看在眼里了呢,它让你有这么优秀又贴心的好儿子。往后,你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谢谢,谢谢!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齐芳给了东莲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只管善良,一切交给天意。”
“′老天从来不会亏待好人。只是时间迟早而已。”东莲说,“你看,现在你事业有成,儿子又考上了重点高中,一切都顺遂了。”
“谢谢你们一直陪伴我!”齐芳面向辽远的天际,笑容散发着阳光般的温暖和喜悦,“你们快看,天边有一道绚丽的彩虹呢。这太吉祥了,愿我们从此事事顺遂,皆得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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