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妹妹你慢一点走咯,我害怕呀!” “怕什么啊,你以前不是还走过老田家的索桥吗?”。和妹妹走在上庸镇的新索桥上,内心还是有点忐忑。不禁想起十三年前,少不更事的我第一次来到这里,被称之为“田家坝”的地方,在索桥的晃悠中开始了我的教书生涯。
送我去中心学校报到的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一排排成荫的树在车窗前掠过成光影的姿态。而我倚着窗在幻想着田家乡镇的繁华与热闹,一路的颠簸,并没有换来想象中乡镇的样子。甚至连一座像样的两层楼都没有。后来才知道,因为南水北调工程,这个地方已经十多年没有建设过了。就是最富饶的南坝,地面也是凸凹不平,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几座老旧的建筑。住户人家的房子还是矮破的平房。
当时并不清楚乡镇上的中心学校不是中学。误将通知书上报到的地方当成了中学。于是和这个地方的故事,就从这错误的报到开始了。由于下了几天的雨,河里涨水,导致船只无法通过。所以想要去往北坝的中学,只能去过索桥。对于我这个有恐高症且胆小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看着摇摇晃晃的桥身,残缺的桥板,生怕一不小心就跌落进河里。时不时还有人骑着摩托快速的从桥上驶过!在后来的日子里,才知道学校里的男老师一个个都是骑行高手,不论是晃悠的索桥,还是只容得下三两人走路的岩壁,他们都能如骑行侠一样,遇山过山,遇河淌水。
这所有的一切打破了我原本对田家美好的想象,从小生活在县城里,去过最远的乡镇就是宝丰。按着宝丰的样子描绘过田家,现实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是校长的和蔼可亲,是后厨老师的一声“娃儿,饿了吧,我给你炒一碗米饭吃。”是小琴姐在黑夜里为我打起的手电筒,是同事们的质朴,是孩子们亲切的喊我“小静老师”。让我深深的爱上了这里,后来习惯了走索桥,不害怕了,便开始欣赏这里的美景。蜿蜒的小河,绵绵的流着潺潺的水,妇人们在河边洗着衣服。孩子们卷起裤脚,踩水嬉戏。大山听人们说着悄悄话,翠绿的让人心旷神怡。
每个老师都分得一小块地,大家按自己喜好,或节令,种上各种作物。小琴姐种了花生,从来不曾想过一个瘦瘦弱弱的女生能种的如此美味的食物,看着她将花生从麻袋里散落在房间的地上,而我则从地上捡起几颗,迫不及待的剥开喂到嘴里。香甜美好在舌尖上跳舞,好吃到停不下来。小琴姐看着我这个大惊小怪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城里的娃娃,慢点吃,还有一块地没收呢,让你吃个够!”素来听闻田家坝的萝卜白菜最好吃,于是第一次放假,我的背包里塞满了白菜和萝卜,是带给爸爸妈妈的礼物。
一个月一次的假期终于来了,跟着大部队,冲过索桥,来到南坝面包车聚集的地方。第一次像进城打工的娃一样,大包小包,也不管形象了,能抢上车回家,就阿弥陀佛啦。当我落座,将包安顿好后,接到了中心学校的通知,让去报到。于是,悻悻的下了车。走到中心学校后,才发现领导去城里开会,刚走没多久。此刻的我背上背着一个包,手里拎着两个包,呆呆的傻在中心学校的门口。好不容易放假,回家是大事。在门口等了一个小时,没有等到一辆面包车,来来去去的只有拉煤的货车,车走过扬起地上的尘土,和着煤车上的煤粉,一起朝我扑来。从未吃过苦的我,哪受得了这样的场面,哇一声哭了起来。于是,下了一个决心,不管是拉什么的车,拦它一辆,能回家就成。一边哭,一边拦。这个场面,现在想来可怜又可笑。
最后,一辆外地的拉煤车停在我面前,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踮着脚,趴在车门边,仰着头问司机:“去县城吗?能不能把我带回去?”司机点了点头,我拖着一身的狼狈,满脸挂着泪,踏上后八轮的驾驶室,上去一看,三个壮汉并排坐,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当时,也顾不上害怕。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我要回家。
事后,母亲知道了我这惊心动魄的经历,倒吸一口凉气对我说:“你这个死女儿!胆子也太大了!”后来时常回忆起这段视死如归的剧情,除了对当时年少自己勇闯天涯的佩服之情外,更多的还是后怕。
再次回到学校,河水已退,泛着舟,也是晃晃悠悠,从南坝到北坝。手划着水面,波纹一路向后,一路追随。偶尔撩起水花,和学生说说笑笑。千年古镇由这小河连接,从南到北,一杆长篙划过春夏秋冬。
不上课的时候,会和小伙伴们一起到学校后的小河捡石头摘野花。把脚放进清凉的河水里,任水流轻咬脚背。我们咯咯的笑着闹着。即使多年后回想起来,也是弥足珍贵的画面。
“姐,你在想什么呢?我们还要去黄州庙呢!快走啊!”妹妹的一声催促声,把我拉回了现实。脚下的索桥还在晃悠,突然不害怕了,大踏步跟随妹妹朝前走去。
抚摸着黄州庙的墙砖,仿佛看见了它的历史。2008年,因南水北调移民工程,整个田家坝移民到现址。黄州庙也随之迁到现在的地方。
黄州会馆又称黄州庙,是田家坝镇境内保存最为完整的古建筑,距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田家坝古为水码头,河流纵横,是商贸流通要地,各方人士纷聚于此,建有陕西、山西等多家会馆。黄州会馆是黄州 (现黄陂、麻城一带) 人集资所建,其中著名的“王三盛”创始人王英魁捐钱20两。黄州会馆前楼后殿,雕龙画凤,描金贴银,精美绝伦,它的每一块墙砖上,都烧制有“黄州”二字。与黄州庙交相辉映的是一颗古桂花树,每年八月,桂花飘香,香满镇!
“姐,你看,天空之镜,真美啊!”远远看去,蓝天白云都被倒映在天空之境上。天与地融为一体,风吹云动,时间仿佛静止,却又匆匆随云飘走。远处,一叶扁舟,一袭蓑衣,袅袅炊烟。一望无际的湖面,微波粼粼。老索桥已沉迹水下,天堑变通途。集镇的房子换了清一色白墙青瓦,马头墙。古镇又焕发新颜。
若是在雨中,古典宅院新街更有吴冠中笔下江南意境。活脱脱透出灵动的线条在朦胧的雾中轻舞。门前石阶上阵设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叫堵河油光青,听说是获过全国石展金银奖的作品。在雨中闪烁着浑圆的光。不失为上庸一宝。还有那折射着古老静穆光辉的上庸书院,大门上是竹山县才子王先生的书法与自撰联,无不透出上庸的文化内涵。
三盛院与上庸书院相对而立,仿佛诉说着千年古镇的传奇。新时代,文化与经济比翼齐飞。多少动人的故事,见证着古镇的沧桑与新颜。
看着眼前人们安居乐业,上庸新集镇的繁华景象。不由得想起2008年,移民第一年时的情景。道路全是泥巴,悬崖外还没有护栏。学校里光秃秃的,只有几栋楼房。村民的房屋在建设,学校在建设。于是,我们这样一群含在父母嘴里怕化了的孩子们,也学会了撸起袖子,开始参与学校的建设。学校的桌凳全部由我们徒手搬往每一个教室,没有吃的,就用砖头在场子上垒起灶台,第一次烧柴,为大家烧水。虽然最后变成了一个大花猫,但看着辛苦的老师们能吃上热腾腾的泡面,一种自豪油然涌上心头。参与搬迁的日子,成为了我人生中成长最快的时光。
“姐,姐,妈喊我们回家吃饭啦!”沿着环镇河堤,边欣赏沿途美景,边和妹妹吵吵闹闹回到干妈家。进屋,看见热气腾腾的带有上庸特色的合碗席已摆满餐桌。干妈在厨房忙碌,干爹在院子里摆弄根雕,姐姐在陪孩子们玩耍。哥哥和嫂嫂已将碗筷摆好,跟我招手,让我赶快洗漱后来吃饭。齐聚上庸,举杯,共庆这美好的日子。一杯,敬曾经的老田家,因为有你的牺牲,成就了南水北调。一杯,敬上庸镇,你开辟了新天地,让百姓安居乐业。一杯,敬我可亲可敬故乡的亲人,是你们让我只身在这里十年,却从未感觉到孤单。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明。微风拂面,风里,栀子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倚着车窗,一排排的树在车窗前摇曳成欢喜的样子。有着人间烟火气的小镇,在车后越来越远,在我的心里却越走越近了。
吹着晚风,问自己:“情归哪里?”一个遥远的声音回答:“情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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