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抓到你啦
“爹爹——!” 清脆软糯的童音瞬间砸碎了宫殿的肃穆。
帝拉尔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顿住,眉宇间的沟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熨平。他下意识地想端住国王的架子,可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各大臣都心照不宣的弧度。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威严些:“小龙儿,爹爹在议事……”
话还没说完,那道粉蓝色的身影已经冲了过来,灵活地避开满堂低头俯首的臣子,三两下就蹿到了高高的王座下。
“爹爹抱!” 小龙儿张开双臂,仰着小脸,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期待和一点点狡黠。
下面几位大臣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却可疑地微微耸动。帝拉尔的老脸发热,但身体诚实无比地俯身,伸出强健的手臂,轻松地把女儿捞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小龙儿一坐稳,立刻像只找到舒适窝的动物,蹭了蹭帝拉尔绣着金线的华服。然后,她的注意力就被帝拉尔那两撇精心修剪上唇胡子吸引了。小手毫不客气地伸过去,在帝拉尔还未来得及反应时,灵巧地将那两撇骄傲的胡子拧在了一起,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噗……” 下面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漏气声,立刻又死死憋住,脸颊通红。
帝拉尔感觉自己的胡子根都在发烫,威严算是碎了一地。他严肃地清了清嗓,下面未敢再笑, 于是视线立马着向膝盖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那蝴蝶结在唇上招摇——算了,反正……也挺可爱的?他努力说服自己。
“爹爹是蕾布拉登萨最~最~最~英明神武的国王!” 小龙儿适时地奉上甜言蜜语,小脸蛋上满是看似真诚的崇拜,“您的智慧之光比大海最深处的珍珠还闪亮!”
帝拉尔明知是糖衣炮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飘飘然,胡子结都仿佛翘得更高了些。他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蛋:“说吧,爹爹的小棉袄,是不是想我了?”
“当然是!” 小龙儿立刻接话,一脸傲娇地扬起头,“爹爹,我听说城堡里关了个会变石头的魔法师!把他给我玩好不好?就玩一会儿!” 她伸出短短的手指比划着“一点点”的手势,大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渴望。
帝拉尔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是为了那个家伙。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重新端起了国王的架子:“(呜呜呜,小棉袄不爱我了,根本不想我……)咳,那个……魔法师啊。不行,小龙儿,据说他至少一年没洗澡了!浑身臭烘烘的!等……等侍卫们把他洗干净了就给你玩!”
“啊?这样吗。” 她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眼珠转了一圈,立刻从帝拉尔膝盖上滑下来,绕到他背后,“咚咚咚”地开始捶背献殷勤,力道轻得像挠痒痒。
“爹爹~好爹爹~世界上最最好的爹爹~~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吗?我就远远地看一眼,保证不靠近!我发誓!”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摇晃着帝拉尔的手臂,身子也跟着扭来扭去。
帝拉尔被她摇得头晕眼花,心也软成了一滩水。娇小的女孩仿佛与另一个影子重合,特别是那双仿佛盛着阳光碎金的眼睛,过往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让他坚硬的心防裂开了一道口子。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在钟楼最顶层的空储藏室………”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但看着小龙儿瞬间绽放的、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那点后悔又烟消云散了。算了,让她远远看一眼,满足一下好奇心也好,反正有守卫看着。
“谢谢爹爹!爹爹最好啦!” 小龙儿欢呼一声,踮起脚尖在帝拉尔那扎着蝴蝶结胡子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就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大殿,只留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嘲笑。
“笑什么!谁在笑,给我站出来!”
下面又鸦雀无声了。
帝拉尔摸着被亲的地方,感受着那残留的、奶呼呼的温度,再看看下面一群努力憋笑的臣子,无奈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威严?今天算是彻底喂了海里的鱼了。
钟楼顶层,一间堆满废弃桌椅和蒙尘箱子的储藏室里。阳光透过唯一一扇高高的小窗射进来,形成一道光柱,无数尘埃在里面跳舞。
老杨正靠坐在一个破木箱上,手里捏着半截巨大得有些离谱的硬面包。他一边用门牙顽强地啃着这“国王的恩赐”,内心大骂:这玩意儿是用来砸死刺客的吧?,一边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
“……死猩猩,力气那么大是吃士力架了吗?……悖时的假惺惺的士兵,套绳子的手法那么熟练,以前是套马的吧?……国王……最该死!还恩赐?还可怜我啃墙皮?老子还看不上你的墙皮!吃点鸭子就把我囚禁在这破地方……哼,依我看,就算你岛上的刁民供一万只鸭子,那什么破公……”
他正恶狠狠地咒骂着,“公主”这个两字都到了嘴边。
一对软乎乎、粘腻的东西,毫无预兆地从后面扒上了他的眼睛!
“不许动!抓到一只魔法师!” 清脆又充满激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兴奋的小脚丫跺地的“哒哒”声。
“什么东西——?” 也许是做贼心虚,老杨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面包“啪嗒”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弹跳起来!他捂着差点蹦出嗓子眼的心脏,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去。
逆着光,一个小人站在那里。柔软如绒毛的长发随意扎成了两个俏皮的低马尾,像耷拉着耳朵的兔子,那发色,是浅蓝色打底,却又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粉和紫,温顺地垂在肩头。额前是几缕卷卷的、不太听话的碎发,下面一双眼睛……简直不像人间的眼睛,晶莹剔透,清澈见底,折射出纯净又灵动的光彩。皮肤是上好的细瓷般雪白,身上穿着一件缀着蕾丝花边的小裙子,如同童话绘本里走出的精灵。
老杨一时看呆了,连骂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怕生,反而像个小大人似的,直接抱住了老杨的大腿,仰着小脸,理直气壮地问。
“……老杨。” 他冷漠地回答。
“我叫小龙儿,” 小龙儿扬起脑袋,“老杨,魔法师是真的能变魔法吗?”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老杨板起脸:“假的!我是人贩子,专门抓细皮嫩肉的小屁孩卖去挖矿!下来!你把我腿挂麻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捉你去卖钱!”
“哦,好吧。” 小龙儿眨巴眨巴大眼睛,表情平静得让老杨有点挫败。她利索地从老杨腿上跳下来,动作轻盈。然而,就在她跳下来站定的瞬间,一股带着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汗味、海腥味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鼻子,眉头紧紧锁住:“噫……这味道……确实好久没洗……要晕倒了……” 她有点站不稳地转了个圈。
老杨面不改色,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心道:老子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三天没洗澡就是为了造船出去,现在被关在这里还嫌弃我臭!怪谁?
“老杨,陪我捉迷藏!” 小龙儿快速忘记了令人作呕的气味,眼睛又亮了起来,伸出小手拉住老杨脏兮兮的袖子,轻轻摇晃着央求,“就玩一会儿嘛!这里这么大,你一个人不无聊吗?”
老杨看着那双充满期盼眼睛,分明是要拒绝,但话到嘴边成了:“好好好!你闭上眼睛数数,数到……一百!我去藏!”
小龙儿立刻欢呼一声,乖乖跑到角落面壁,用小手捂住眼睛,奶声奶气地开始数:“一、十、二十、三十……”
老杨如蒙大赦,撒腿就跑!他根本没心思藏,只想找个远离这小祖宗的地方清净清净。他蹑手蹑脚地避开心不在焉的守卫,在昏暗的走廊里七拐八绕,找了个堆着麻袋的角落,一屁股坐上去,靠着冰冷的石墙,舒服的生了个懒腰。
安全了!小孩子嘛,数完数找不到人,一会儿就该自己玩去了吧?他美滋滋地想着,疲惫感袭来,眼皮开始打架,陷入昏昏欲睡。
“抓到你啦!!!”
清脆的、带着胜利喜悦的童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
“你——!” 老杨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麻袋堆上滚下来,心脏再次遭受重创!他惊恐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面前、叉着小腰、一脸得意的小女孩。“你……你怎么找到的?!” 他难以置信,他不是才刚刚藏好?
小龙儿笑嘻嘻地不说话,兴致勃勃说着“再来再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成了噩梦。无论他藏到钟楼的哪个犄角旮旯——废弃的盔甲后面、半塌的壁橱里、甚至试图爬上摇摇欲坠的旧梯子——每次他刚喘口气,那句如同魔音灌耳的“抓到你啦!”就会准时响起!
老杨累得像条死狗,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流浃背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不红气不喘的人,终于崩溃了:“停!停!不玩了!小祖宗……你……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藏得够好了!”
“这个嘛……” 小龙儿有点尴尬地解释,“你刚才吓唬我的时候,我太激动了,不小心……流了一点点鼻涕,蹭到你袖子上了!……呃……只要带有我的液体的事物……嗯……我闭上眼睛就能清楚看到它的位置。”
“不过……好像只能维持一小会儿……”
“鼻……鼻涕?!” 老杨如遭雷击,眼睛瞪得像铜铃,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他猛地想起之前这丫头抹脸的动作……难道……
而小龙儿的眼里满是纯洁和无辜,甚至还有一点点得意:
“怎么样,厉不厉害!”
老杨:“……”
他向来对自己邋里邋遢,对别人身上的“脏东西”有着极强的抗拒。
他僵硬地、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那沾着可疑湿润痕迹的袖子……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有着天使面孔的小公主……
老杨眼前一黑,“果然……” 他绝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养小孩……迟早要吓出精神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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