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霾

金色的太阳，变成暗红色，径直沉入西方的地平线，把大地上最后几缕幽幽泛光也吝啬地带走。

灰色涌上来，腐蚀掉锐利的边界，填充进无数缝隙，让万物之间的区分不再突兀。

一切的发生就在几分钟到几十分钟之间，没有人细数过它们。未来看起来，还有很多个几分钟，和几十分钟。

天暗下来。

各路星光，孤寂地穿过几十到几亿光年的浩瀚宇宙，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太阳系，最终，还是难逃自投罗网般扎入这浓重灰黑里，消失不见的命运。即使有零星逃逸出的星光，也回溯不到曾发出这条光线的星球。

万物依照观察才得以存在，这个古老的哲理因为量子力学的出现更加深入人心。

星光都不见了，谁还会惦记起那些遥远星球？

久而久之，来自哈勃望远镜里拍摄的那些银河系内、外的星云图片，就沦为了少数几个天体物理学者的自说自话，和另一小撮人轻抚想象的谈资。唧唧如蝼蚁般低头忙碌着自己面前那有限视野内的两亩三分地，才是这个小行星顶端生物链物种——人类的典型统计学行为。

于是，这层灰黑不露声色地成了“太阳系外孤寂一片，人类唯我独尊”学说的旗手，收效卓然。

几小时后，大地完全被等面积的灰黑占据，唯有一块写有“光明洗浴中心”字样的红底Led招牌，在离地三、四米的高处竭力发着惨白的光，在这万物一统的灰黑中若隐若现。

这是吴镇上，靠近镇郊的这条小街在深夜中呈现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