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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9月1日,天还没大亮,袅袅炊烟升起!灶膛里的柴火在烧。
娘蹲在土灶前给我擀面。白面是娘用五个鸡蛋跟隔壁三婶换的,她裤腿上还沾着昨晚的泥,我知道她又去河滩采苇叶了,那能多卖两毛钱。
我家负债2万8千元,都是为了供我上学,还有给父亲爷爷看病落下的饥荒。
母亲一个人独自支撑起了一个家。为了不辜负妈妈,我考上北大数学系,今天报到。母亲执意送我,给我做一顿面条早饭,面还是和邻家拿鸡蛋换的。
"趁热吃。"娘把粗瓷碗推过来。面汤里漂着几粒油星,像撒碎的星星。我,眼泪砸进面汤里。八十岁的奶奶在炕头咳嗽:"金鹏出息了,要去皇城根念书哩。"
那年我十三岁,背着化肥袋子缝的书包去镇上读初中。教室里总飘着咸菜味——我的午饭是娘腌的芥菜疙瘩,就着凉水啃窝头。
有回后桌的胖小子捏着鼻子喊:"谁家的咸菜坛子打翻了!"我攥着铅笔头的手直发抖,忽然想起娘的话:"穷人的骨头都透着硬气。"
九四年夏天,我攥着天津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冲进家门。
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火星子明明灭灭。"卖了驴,秋收咋办?"爹的叹息像块石头。娘抄起镰刀就往外走:"庄稼人靠的是手,不是牲口!"
那个夏天特别漫长。我跪在麦田里,看娘的背影在日头下起起伏伏。她割麦不用镰刀——脱粒机太贵,她就抓着麦秆往石头上摔打。血从她膝盖渗出来,在黄土地上开成暗红的花。
我哭着扑过去,娘反手给我一耳光:"没出息!麦子倒了能扶,人脊梁断了可接不上!"
进城那天,娘往我怀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走二十里路批发的方便面渣,还有从印刷厂捡的废纸。
食堂打饭的师傅总多给我半勺菜汤:"半大小子吃猫食哪行?"他不知道,那袋面渣要娘挑三十担水浇菜园子才换得来。
英语课像天书。我把石子含在嘴里背课文,血水混着唾沫往下淌。
腊月里娘来送棉袄,袖口接了三寸长的补丁。"怕啥丢人?"她给我正了正衣领,"肚里有墨水,粗布衣裳也撑得起门面。"
腹有诗书气自华。
奥赛夺冠那晚,我摸着金牌往家赶。月光把乡路照得雪亮,老远就看见娘站在晒谷场上。
她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
"娘,咱赢了。"我把金牌挂在她脖子上。凉的金属贴着她温热的胸口,她突然矮下身去抓了把黄土,混着眼泪搓我的手:"儿啊,人就像麦子,越是旱年头,根扎得越深。"
如今我站在燕园的未名湖畔,总想起娘跪着割麦的背影。
那些散落在麦田里的汗珠子,终究化成了我生命里的星光。
有人说寒门难出贵子,他们不知道,在黄土地里刨食的女人,早把世上最金贵的道理,一镰刀一镰刀刻进了儿郎的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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