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153预料之外

篱落疏疏月又西153预料之外

姜寒云到韦曲北站时，已经是中午十点:“谢谢您们了，我从这里下车就可以了。”这熟悉的车站让她泪目。她似乎看到乔远寒站在车站旁，他对着自己微笑，她的眼泪从眼角滚落。如果在分离的地方能够重逢……

寒云离开时，北站的法国梧桐顶着光秃秃的枝干，天空总是阴郁着。此时街旁的树木已然是绿叶葳蕤。人家围墙外攀爬的凌霄开满了橘红的花朵儿，街中心的花圃里月季捧着俏丽的花朵儿。天空像蓝丝绒般，阳光，微风，都是如此得美。

姜寒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是甜的。她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她跑了几步又怕乔远寒在大街上。她在街上东张西望，她和远寒无数次走过韦曲西街。他骑着自行车，自己坐在他身后靠着他……她希望自己在街上就可以和远寒重逢。她的思念在胸膛里碰撞着，以至于她格外紧张，似乎她每走一步，每经过一个路口都能遇到远寒。

姜寒云边走边想着远寒今天穿着什么衣服？他若蹬着三轮车该在哪条街？忽然之间她就有了属于自己这个年纪的快乐，她仰着头看天空，她的手抚摸街边的每一棵大树。她甚至停下脚步摸着一棵柳树:“你今天见乔远寒了吗？”她问完又笑，觉得自己很傻。

姜寒云刻意捋了捋头发，她加快了脚步。她走过西轴厂和玻璃厂门口时，又莫名的胆怯。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想着氮肥厂就在前面，她又能够看到米白色的工作服，碳化塔，锅炉房里排出的气体，和刺鼻的炭氨味道。它们于她都是那样的亲！

姜寒云在西街十字站立了一会儿，她趁着红灯跑过西街十字。然而她眼前的一切没有了记忆里的繁华。烟摊，报刊亭，小饭馆都消失不见，街上也少有来来往往的三轮车。她快速走过厂区家属院。家属院门口竟然没有了下棋的人，紧连着家属院的宿舍楼，厂区……

姜寒云的眼底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远处还有推土机在推着土。她使劲地揉着眼睛，她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她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她跑进施工现场:“师傅，这里是氮肥厂吗？”

“是呀，氮肥厂破产了，已经被卖了。这里现在要建一个商场。”那人打量着寒云:“你来投奔亲戚的吧？”他看寒云穿得破烂。

姜寒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在原地转着圈，她熟悉的一切都不见了？这里现在是她唯一的归处……她的宿舍，宿舍窗外的梧桐，……她历尽千辛万苦回来了，可这一切竟已变了，变成了另外一种陌生。

姜寒云的双腿顿时变得沉重，她走到宿舍原来的位置，她企图在原地找到自己相熟的物。什么都没有，只有被碾得平整的黄土。曾经是一场梦还是眼前是梦一场？

“远寒，怎么会成为这样了？”姜寒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得撕心裂肺。物是人非让人悲伤，可她眼前的陌生，更不如物是人非。她在哪里找相熟的物来追忆过往。

姜寒云慢慢地走到宿舍楼原来的位置，她坐在街边默默地流眼泪。她的心开始无休止地坠落。往日于她成了一场浮华旧事，她不能再回林家村，她又往何处去？她不能坐在这里等远寒，宿舍已拆，远寒只能搬回小寨西路了。

姜寒云想到坐车去小寨西路，可她现在身无分文，她怎么乘车？她又觉得远寒应该还在韦曲，她试图在厂区家属院打听到远寒的下落，或者远寒换了传呼机？

姜寒云走到厂区大门口，竟然遇到了林依瑶，林依瑶领着自己的女儿。她立刻低下头，佯装没有看到依瑶。

姜寒云身上的衣服已然破旧，因为这破旧吸引了林依瑶的目光。她刻意多看了寒云两眼，竟笑出了声音:“哪里来的叫花子？想到我们家属院偷东西？”她刻意提高嗓门，拦住姜寒云。

门卫徐师听到林依瑶的喊声走了出来，他打量着姜寒云:“这不是姜寒云吗？乔调度的……”

”乔调度，”林依瑶咂巴着嘴:“徐师，你还不知道？”她故意瞥着姜寒云:“乔调度结婚了，听说是处长还是局长的女子，人家工作都调动好了。”她看着这样的寒云，心底莫名得快乐。

徐师一脸的茫然:“是吗？”他又看向姜寒云:“厂里一破产，年轻人都各奔前程去咧。”

“徐师，我能用一下电话吗？”姜寒云想着给乔远寒小寨西路的家打电话。

“行，行，你打。”徐师忙把姜寒云让进了门房。

林依瑶却拽住了姜寒云:“你早都不是厂里的人咧，你凭啥用厂里的电话？”

徐师拽住了林依瑶:“看这女子穿着的样子，定是遇到啥事咧，叫娃打个电话咋咧？”他看不惯林依瑶。

姜寒云拨着乔远寒家的座机号码:“您好，我找一下乔远寒。”

“乔远寒啊，”接电话的是个老人，老人身旁定还有家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打错了。”

姜寒云又打了一遍，接电话的是刚才的女人。她刚说出找乔远寒，对方几乎是嘶吼着:“打错了，这里没有乔远寒这个人。”

姜寒云犹疑地放下了话筒:“谢谢徐师。”她觉得自己该去小寨西路。

“电话打通了？”徐师看着寒云清瘦的脸。

姜寒云摇了摇头:“谢谢您，我走了。”她从门房里往外走时，脚步变得异常沉重。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

林依瑶堵住姜寒云笑:“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也配找乔远寒？你也不看看自己和叫花子有什么区别？”她大笑:“姜寒云，没有了林家那个老鬼和林佩武护着你……”

“林依瑶，你女儿还在你身边。你这样说话就不怕带坏孩子？”姜寒云听到林依瑶骂外婆，她着实按捺不住心底的怒气。

“我就把林家那个老太婆叫老鬼怎么了？她死了不做鬼还能成仙？”林依瑶的脸凑近寒云，她晃着脑袋笑:“你说，那个老鬼要看到你这副模样，会不会心疼？可惜她死了！”

姜寒云忍无可忍，她的手掌狠狠地抡到了林依瑶脸上:“你不配为人母亲，根本不配做人。”

林依瑶一把揪住姜寒云:“你敢打我？你竟然在这儿打我？”她伸出手想还回去。

姜寒云抓住了林依瑶的手，狠狠地推开林依瑶:“我不想和畜生争辩。”

寒云这一推，林依瑶倒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金明妈正好往门口走，她冲着林依瑶吐了一口唾沫:“活该，像你这号货该挨打。”她走到门房抱起依瑶女儿:“奶去给娃买糖。”

林依瑶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撕打寒云。门房徐师拦住了林依瑶:“你还想叫你婆笑话你？”他冲寒云使眼色。

姜寒云冲徐师笑了笑，走出家属院大门又遇到了王慧丽。她从王慧丽这里得知，厂里已买断了他们的工龄，退了建房基金，乔远寒为了还厂里的债，卖了家属楼。

“寒云，到我家去坐坐吧！”王慧丽好奇地看着姜寒云，她一脸的八卦。

厂里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寒云是了解的。她笑着拒绝了王慧丽。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新闻，也不愿随意倾吐的心里的伤。但凡能说出口的只是皮外伤，心底的伤需自己慢慢咀嚼，慢慢愈合。她如今找不到远寒，又身无分文。她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找到远寒。她想到了先找份工作。

姜寒云知道韦曲老街有几家裁缝店。她便走到韦曲老街。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家店门口贴着招聘的字样。她便走了进去:“你好，你们这里需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