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羡的消息传来,江厌离便日日担惊受怕,夜夜不能安寝,直至阿澄负伤归来,还宣布了将阿羡逐出江氏的决定,她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江澄召集各个名医,皆说江小姐这是心病,只能静养。江澄自己也有伤,只能嘱托丫鬟们多加注意。
这一日,江厌离又撑着病体在厨房做莲藕排骨汤,自阿羡走后,她日日做汤,哪怕病了也是刚能起床就一步一挪到厨房来了。
江澄心内担忧,却不知怎么和阿姐讲,如今外面都传言他忌惮魏无羡功高盖主,魏无羡得不到应有的待遇才叛出百家,自立门户。后者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前者,连他的亲信都是这样以为的,他还能解释得清吗?
江澄站在厨房门口,神色哀伤。
只见江厌离虚弱地叫了一声:“绵绵,帮我把排骨拿过来。”
“好的,小姐。”
“都说了多少遍,叫我阿姐,不要叫小姐,你不是下人”,江厌离握着一个小姑娘的手说道。
这个小姑娘正是原来金子轩身边的绵绵,百家给魏无羡定罪时唯有她站出来为魏无羡辩护,最终她脱下金氏的衣袍,以退出金氏表明立场。
江厌离知晓后,便将她留在身边,这些日子都是绵绵贴身照顾她。江厌离打算等回到云梦,风头过去后,再将她认作义妹。绵绵是孤儿,江厌离准备让她入江氏族谱,这等烈性女儿,与她江氏家训正合,相信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同意她的做法的。
江澄在门口看着阿姐和绵绵说话,心想,绵绵一个孤身女子却有勇气公然与金氏作对,而我……也难怪阿姐那么喜欢她了。
想及此,江澄黯然转身,刚要悄悄离开,突然被阿姐叫住,“阿澄,进来。”
江澄低着头,一步步挪到阿姐面前,哪里还像平常那个气宇轩昂的江宗主了,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怕姐姐生气的弟弟而已。
绵绵见状,善解人意地悄悄退下了。
江厌离拍了拍江澄的肩膀,“那个决定,是你和阿羡一起做的吧!”
江澄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阿姐。
江厌离瞋了他一眼,“阿姐在你眼中就这么肤浅,连你和阿羡都信不过?”
江澄说不出话来,眼里隐隐有泪光。
江厌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怨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你身为宗主,既要料理族内的事务,又要与仙门百家周旋,江氏正在休养生息的阶段,不宜再起干戈。在保住阿羡和江氏间,你只能择其一。你心里的苦,阿姐怎么会不知道?”
“阿姐!”江澄再也忍不住眼泪,失声痛哭,这些天来,他真的太累太苦太痛了!
魏无羡与金光善、金子勋周旋时,他多想上前相帮,可他是宗主,他不能,他只能忍;金氏和那几根墙头草挑拨离间时,他恨不得手起刀落,可他不能,他只能忍;只身上乱葬岗,看见温氏那些老弱妇孺时,他多想像魏无羡一样锄强扶弱,可是他不能,否则江氏就会出现大批的老弱妇孺,他只能忍……
他也想践行江氏家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也想做一个阿爹喜欢的孩子,可是,他真的不能啊……他以为阿姐病倒是因为伤心失望,没想到原来阿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理解,这一刻,他只是个受够苦痛的孩子在姐姐面前痛快地发泄。
江厌离流着泪继续说道:“阿羡这辈子的愿望就是锄强扶弱,何况温氏姐弟于我们有恩。那些传言我一个字也不信,与其说阿羡在乱葬岗占山为王,我更相信他只是想给那些无辜者一个安身之所。你和阿羡都那么难,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金夫人派人来找江厌离,绵绵正要进去通报,却看见姐弟两人相对痛哭的样子,也被勾起了伤心事,又忆起脱离金氏那日的情景,更觉酸楚,不禁潸然泪下。
午后,江厌离受金夫人所托来到金子轩的住处。据说这几日两手不沾阳春水的金公子突然发了魔怔一般日日钻在泥塘里,谁劝也不听,金光善得知后大骂了他一顿,还训斥了金夫人,说是她教养不当,养出这么个不干正事的儿子。金夫人又气又急,想及儿子对江厌离的心思,这才央江厌离走这一趟。
金夫人是虞夫人的手帕交,说起来江厌离也该叫她一声姨母,况且金夫人对自己也颇多眷顾,是以虽然病体未愈,江厌离还是应了金夫人所求。
江厌离随侍女进来后,并不见金子轩人影,正疑惑间,看到侍女偷偷用手指示意,江厌离顺着看过去,这才看见一个在泥塘里跌倒挣扎的身影,不由吃了一惊。虽然来时已听金夫人说过,可真看见平日里高傲富贵的金公子在泥塘里的狼狈样子,她还是吓了一跳。
这时金子轩也注意到了江厌离,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污垢,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厌离见状,试探着询问道:“金公子可要先去洗漱?”
这话问得着实尴尬,金子轩瞪着江厌离,脸已经由红变紫,她这是在嘲笑自己吗?
其实,江厌离自己也觉得不妥,可这副情景下,她也当真不知该如何说了。
金子轩在侍女的帮助下笨拙地从泥塘里出来,僵硬地走向屋子去洗漱。这边江厌离望着泥塘里的大片莲花眉头微蹙,她想她或许知道金子轩魔怔的缘由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金子轩才洗漱完毕,别别扭扭地出来了。江厌离倒也是好耐性,生生等到了现在。可当两人坐下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都假装望望风景。
最终,金子轩沉不住气了,似是赌气般说道:“云梦盛产莲花,江小姐看我这莲花如何?”
金子轩所种的莲花都是名贵品种,本是极好的,可是这名贵品种自然稀少,他这池塘又大,因此金子轩把能买到的名贵莲花都种进了池塘。满满一池子的各色莲花,如同一个将宝石戒指戴了满手的人,就算是宝石再耀眼,莲花再清雅,此时也意趣全无了。是以江厌离只能无奈道:“确实都是名贵品种”
金子轩虽然贵公子习气重,但毕竟不是草包,其实他也发觉这般种法暴殄天物,可他心中另存了一件事,堵得他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这才赌气地做了这件蠢事。
话还要追回到魏无羡大闹百花宴那日,江厌离以莲花只可远观作比来解释金子轩对她的感觉,金子轩负气回到住处,本不愿再想此事,谁知江厌离的话如同魔咒一般不停回想在耳边,搞得他心烦意乱。后来,绵绵又为了魏无羡脱离金氏,当时金子轩本有意相助,可一来是为了江厌离当日提及绵绵而心中别扭,二来是恼这绵绵向着魏无羡那个外人,不由心中纠结,等他回过神来,绵绵早已当中褪下金氏衣袍离开了。
那晚回来后,金子轩便像发了疯一般,一面叫小厮砍了院中所有的桃树,一面派人四处购买莲花种子。江厌离不是说莲花只可远观吗?他偏要种满一池,日日近玩,照样可以赏得开心。
然而今日江厌离的到来就如同一记闷棍,彻底打醒了他。就算他可以自欺欺人这一池莲花好看,就算他可以命令随从们对这些花满口称赞,可一旦有他人进来,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池的各色莲花不仅不好看,而且俗得透顶。
金子轩不由苦笑,认命地叹道:“你赢了。”
江厌离听得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满眼疑惑,正要问时,又听得金子轩声音极小地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金公子指的是?”
“……绵……绵”
江厌离这才明白金子轩为何说她赢了,笑道:“她很好,与我很投缘,我打算和绵绵义结金兰,只等回到云梦,便为她入族谱”。
金子轩意外地看向江厌离:“入族谱?绵绵?可她出身……”,话还未说完,他便反应过来,苦笑着继续道:“也对,云梦江氏素来恣意,怎会在意如此小节。”
江厌离浅笑,没有回答。
或许是因为终于释然了,那天两个人最后相谈甚欢,满院的荷香中不时响起金子轩的笑声。门外,江澄在那里站了很久,门里的笑声越多,他的眉头越发紧锁。
原著:《陈情令》
原作者:墨香铜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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