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后的承诺

千年后的承诺

01

武儿身子很弱。

他咳血。

他妈死前带他进城看过一次医生，医生摇头，说他肺上有阴影。

他妈就是死于咳血。家穷没钱治，她在床上硬扛了一年后才走的。

武儿没见过爹，他还没记事，爹就死于车祸，交警说肇事的人逃逸没有找到。

武儿孤苦伶仃，他带着病体到庙上去拜佛。

九叔公说火峰山庙子上有个活佛，疯疯癫癫的，治病很灵，只要他摸一下你的头，或许你的病就好了。

庙里香火很旺，大雄宝殿十分庄严雄伟。

他走进殿内，跪在三尊前，磕了三个头，哆嗦着手，把两张一元的纸币放入功德箱中。

他正要转身出殿，不想右边一尊佛动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武儿一惊，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个胖大的青年和尚，坐在那里，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你就是那个……”

“正是”，和尚点点头。武儿不敢确定想找的是不是这个和尚，这个和尚看上去并不疯癫。

“我又穷又病……”

“业障除，自然就无大碍，”和尚打断他的话，似乎对他的事了如指掌，“戴上这个，随心而动！”

和尚给他戴上的，看上去是一块玉雕的观音圣像。

为什么年青和尚会说这些话，为什么送这个观音像给他，武儿茫然不知。

退出殿外，武儿想起还不知道这个和尚的名号，便问旁边一个扫地的僧人，扫地僧告诉他这是智增长老。

武儿突然感到这个智增长老很面熟，似乎多年前在他家门前化缘的一个和尚，和他长得很像。

02

下得山来，武儿想去县城走走，好久没去城中逛逛了。

正值中午，武儿在乐群路吃了一碗油茶，便沿街向狮子拐走来。

狮子拐是县城的中心，人山人海。

前面走来几个女子，个个好美。

武儿看傻了眼，他的眼睛落在走在正中间的女子身上，他的魂儿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上去抱她，快上去抱她！”

戴在他胸前的观音像发出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白色毫光，把他牵引着向那女子走去。

他踉踉跄跄地冲上前，扑到那位女子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刚刚迈出的右腿。

这几个女子被吓坏了，她们象草原上的马群突遭野狼袭击一般，惊慌四散，只有中间那位女子被武儿抱住了腿，想跑却不能跑掉。

抱住女子腿的那一瞬间，武儿只感一股悲情袭上心头，在这悲情之中，又夹杂着几分爱怜和内疚，使他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女子身后上来一个青年男子，一边拼命地用脚踢蹬武儿，一边试图把武儿抱女子的手扳开。

女子终于逃了出来，退后几步看着武儿，惊魂未定地整理着衣衫。

那男子继续踢打武儿，武儿倒地，流着泪，任他踢打。

女子定了定神，冲上前来，拦住那男子，口中喊着“算了算了，不要打啦！”

听见女子那温婉的声音，武儿突然大叫：“莲儿，我对不起你呀！”

他这一叫，那女子和男子都怔住了，女子慢慢走上前来，蹲在武儿的面前，轻声问：“莲儿是叫我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我不知道，”武儿摇着头，透过泪眼望着这个叫莲儿的女子，“姐姐你好漂亮，你能作我的女朋友吗？”

周围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那男子又要冲上前来踢打武儿，被莲儿用眼神止住，她回头对武儿笑着说：

“谢谢你夸赞姐姐，等你长大点，有出息了再来找姐姐吧！”

03

武儿带伤回到家中，神思恍惚。

他和衣而卧，昏昏沉沉睡到半夜，梦见白天那男子凶神恶煞，正冲上前来打他。

他的手上突然生出一把宝剑，他飞身上前，一剑将男子砍倒在地。

他上前一看，倒在地上的却不是那个男子，而变成了那位叫做莲儿的女子。

他一阵心痛，只感胸中一股血气直冲喉头，剧烈的咳嗽使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边咳边坐起来，有一股咸咸的血腥味道从嘴边涌出。

他突然大叫一声，张大嘴，一块黑红色的块状物从肺中咳出来，一下子喷出三米开外。

他感到全身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咳嗽也嘎然而止。

一阵困意袭来，他倒头便睡。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睡醒了，他带上两件换洗衣服，坐上大巴车，来到成都，在建筑工地找了个小工的活，一边打工一边自修文化课。

04

武儿在工地干了三年，二十岁的他已经长得膀宽腰圆，看似有千钧之力。

包工头老江见他高大威猛，又粗通文墨，识趣明理，便把他带在身边，让他管理材料，顺便也给自己当当保镖。

老江这几年事业突飞猛进，从包工头已经成功过渡到房产开发商，拥有亿万资财。

可惜老江无后，他愁家产无人继承。

有一次，因为争夺一块地皮，老江被对手雇来的几个歹徒围攻，眼看性命堪忧，武儿上前，一人一拳，把那几人全部打成重伤，住了半年医院。

从那以后，老江便想收武儿作儿子，有心把庞大的家产传给他。

他把这想法与武儿一说，武儿坚决不干。

第二次再说，武儿就要走人。

老江无奈，就说我借一笔钱给你，你用这些钱买我公司的一部分股份，你当二股东，借的钱从你的工资和分红中扣除。

武儿同意这个方案，他一下子便从打工仔进入了富豪的行业。

武儿回到老家，建了一个几十亩的农庄，又在县城狮子拐旁买了一层楼，作为他在县城分公司的办公场所。

他打听莲儿的下落，听说她已经结婚了，丈夫就是那个打他的男子。

武儿还听说，莲儿婚后不幸福，还经常遭受家暴。

05

武儿在一个社交场合见到了莲儿。

莲儿已经不认得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状如超人般的青年才俊，就是当年那个衣服褴褛、身体病弱的小瘪三了。

他们互留电话，还加了微信。

他在微信上委婉地问她：听说你当年答应了一个男孩，说等他长大了有出息了就可以去找她，作他的女朋友。

莲儿说她当时说这话，只是想安抚一下那个男孩的自尊心，没想到从此以后，人们就一直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论。

不过那以后，那个男孩的影象就时刻在莲儿的眼前晃动，在她的心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迹，挥之不去。

再后来，她变得十分渴望再次见到这个男孩，只是很遗憾，她再也没有得到过有关男孩的任何消息。

有一次她上火峰山庙里烧香，去找智增长老解惑，她内心极不愿意嫁给那个纨绔子弟庆公子。

智增说：“你有两段姻缘，你与庆公子有千年恩怨未结，若不了结，你们将生生世世纠缠不清，不得安宁，还会给你的真命天子带来很大的灾祸！”

“真命天子？我的真命天子是谁，他在哪里？”

“天机不可泄露，我已为你道明一二，你只要知道他是一位上世对你亏欠太多，这世急于要用身家性命来偿还你、珂护你的盖世英雄即可！”

说罢智增转身离去，丢下一偈：

饮尽三杯，携觞醉踏山岗

拳迎恶世，独臂逍遥江洋

下山不久，莲儿便与庆公子结了婚。

婚后，庆公子百般虐待她。

他要报复她对他的虚与委蛇，报复那个乞丐般的脏男孩，那个男孩居然在她的心中能够占有一席之地。

听了莲儿的叙说，武儿开始在想：

我是谁？我们是谁？

我们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

06

庆公子长期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医生判定他得了绝症，最多可以再活三个月时间。

庆公子心恢意懒，他想跳楼自杀。

他站在九层高的楼顶，绝望中他想到了莲儿。

结婚这么久，莲儿拒不与他同房，他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更不能便宜了今后娶她的那个男人。

必须与她同归于尽。

他将莲儿掳到楼顶，要抱她一起坠下楼去。

警察来了，武儿也来了。

警察在向庆公子喊话，劝他放了莲儿，放弃自杀的念头，还让他想想生活是多么地美好。

武儿往楼上冲去。

到了九楼的楼梯口，警察守在那里，他们不敢动门，门太结实，被庆公子从里面反锁了，他们怕破门刺激庆公子。

武儿叫警察把门道让开，运气于右脚，对着那扇铁门，“咚咚咚”地连踢三脚，那门承受不住武儿的重击，“哐当”一声就打开了。

武儿冲了出去，直奔楼沿边的那两个人影。

庆公子见有人冲来，转身便抱着莲儿跳下楼去。

武儿扑过去，跟着两人跳了下去。

他在空中抓住莲儿的肩膀，把她转到他身体的上面，他要用他厚实的身体，为她作成一个保护她的人肉气垫。

07

三个人在空中下坠，狂风从耳边呼呼掠过，如同地狱在向他们召唤。

庆公子和武儿把莲儿夹在中间，武儿现在在最下边，着地后另外两人的重量同时压在他的身上，他必死无疑。

突然，天空毫光四射，照亮了整个世界。毫光来自武儿戴着的玉雕，顺着毫光的方向，他们看见了美丽的九天玄女，武儿以前一直认为那是观世音菩萨呢。

他们跟着九天玄女，穿过时空隧道，回到大宋王朝，深植他们脑海中的阿赖耶识不断释放出他们前世的生命信息。

现在，站在一千年前的土地上，武儿、莲儿、庆公子，曾经的武松、潘金莲和西门庆，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言语。

智增长老与鲁智深，九叔公与何九叔；老江与宋江宋公明……两世共业相连的生命个体，终于一起在他们的眼前鲜活了起来。

武儿看见武松杀了潘金莲，血溅武大的灵堂。

黑暗的世道，贪欲的人性，活生生把一个善良的女子，逼成了苟且之人，成了刀下之鬼。

当尖刀刺进潘金莲胸膛的那一刻，武儿在想武松的心一定是痛的，因为他知道武松自己对大哥的死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武松知道大哥与潘金莲极不相配，自己也不能接受她的浓浓爱意，但他可以为他们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找到更好的出口。

然而他没有去找，他也没有处理好叔嫂的关系，任由事情恶性发展。

庆公子也看见了前世西门庆的劣行，他勾引本为良家妇女的潘金莲，毒杀她的丈夫，带她一同走上不归之路。

这一世，他作为莲儿的丈夫，却不能行丈夫之实；年纪轻轻就诸事不顺；还糜患绝症，即将离世，这些，都是他前世害人纵欲的果报。

”九天玄女娘娘啊”，庆公子此时幡然醒悟：”我短暂的生命就要逝去，您就让我用死，再消减一些前世的罪孽吧！”

说完，他和武儿一齐回头看向莲儿，莲儿早已含悲带泪，哭得一塌糊涂。

这时，他们在虚空中的位置，借着庆公子的愿力慢慢变换，当他们从时空隧道“嗖”的一下回到现实世界时，只听“嘭”的一声，庆公子的身体首先着了地。

就在莲儿即将要砸在庆公子身上的瞬间，最上面的武儿带着她一个侧翻，滚到了十米之外，化解了巨大的下跌冲击力。

他们滚在一起，互相搂抱着，凝视着对方，一动不动。武儿盯着莲儿的眼睛，说：

“我就是当年那个肮脏的抱你大腿的男孩，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要求，现在就请你履行你的诺言吧！”

“好的，我会履行的，用我的一生一世！”

（永远平安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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