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奇遇

好久没坐火车了，更别说这种一天一夜的长途。这次选择火车，主要是因为它能直达，省去中途转车的麻烦。买软卧票时，心里就盼着同包厢的另外三位是女性——一来方便，二来女生一般不打呼噜。

上车走进包厢，一眼看到对面下铺是位俄罗斯大叔，体型偏胖，微微驼背，看起来年纪不小。我心里顿时一沉：都说俄罗斯人身上有特殊气味，再看这体型，估计呼噜声也不会小。不过，他素质挺高，主动冲我点头微笑，用中文说了声“你好”。我也回了一句。我试着问他：“汉语？”他听懂了，用中文答：“不明白。”看来我们都差不多，只会一点点对方的语言。我又问：“沈阳？”他回答：“沈阳、葫芦岛。”看来他是在沈阳下车后还要去葫芦岛。接着他又说了个词：“日娜。”我明白，这是“媳妇”的意思，便用英文确认：“Wife？”他点头：“Wife。”这场对话，简直动用了好几国语言。

车到扎区站，上来一家三口。那位爸爸看到我们包厢，说了句“德鲁克”——这是俄语“朋友”的音译。然后他对妻子和女儿说：“你俩就这儿吧，我去隔壁。”听他说话，他应该也是上铺。他们开始放行李，出门玩的一家子居然带了那么多东西，把行李架塞得满满当当。幸好我和俄罗斯大叔的行李都塞在各自铺位下面。

男人放好行李，就听见他们夫妻俩商量着要和俄罗斯大叔换铺。男人向他打手势，指着上下铺来回比划。我心里嘀咕：他们这是要用上铺换人家的下铺啊，俄罗斯大叔不会真答应吧？只见大叔连连摆手说：“听不懂，听不懂。”不知是真没明白，还是用这方式婉拒。我插了句：“我看他行动不太方便，上铺估计爬不上去。”这话也是实话。男人只好无奈地说：“算了，不换了。”

下午，我躺在铺位上看书。窗外阳光刺眼，就把枕头调了个方向，朝向车厢内侧。俄罗斯大叔坚持了一会儿，似乎也想睡了，竟也把枕头调了过来。其实我坐卧铺时，会在意对铺人的睡向——毕竟谁也不想脑袋正对着别人的脚。心想这位大叔情商不低，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下午三点多，那一家三口开始吃饭——也不知是午餐还是晚餐。他们打算仨人在上铺吃，我让了一下说：“在下面吃吧，我出去待会儿。”男人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们吃得久。”看样子是打算一直吃下去。他们摆开阵势，居然带了六罐啤酒，还都是给女人准备的。他们想递给俄罗斯大叔一罐，他连连摆手：“啤酒，不喝。”看来我遇上个不爱喝酒的俄罗斯人。那家的男人不喝酒，却是个话唠，从家长里短聊到单位朋友，听得我都想变成俄罗斯人——是不是听不懂，耳根子就能清静些？吃到五点多，男人吃饱去睡觉了，女人还在努力喝她的罐啤。女儿缠着妈妈陪玩，不知玩什么游戏，没一会儿母女俩竟打了起来，是真动手那种，连喊带骂。男人赶紧跑来制止：“怎么又打起来了？这是公共场合，注意点形象！”母女俩安静了片刻，没一会儿又闹腾起来，真是热闹的一家人。

晚上，我继续沉迷于出门前选的那本书，越看越精彩，简直放不下。床头灯在靠窗那一侧，于是我又把枕头调了过去。俄罗斯大叔洗漱回来，竟也把枕头挪到了靠窗的一侧。看来他下午的举动并非巧合，心里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半夜，一阵呼噜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声音来自上方——斜对面是那家的女儿，睡得挺安静，那么震天的呼噜只能来自上铺的妈妈。而对铺的俄罗斯大叔却没什么动静，这真是意料之外的结局。

又过了半天，中午时分列车抵达沈阳。头一次遇到火车提前二十分钟到站。和俄罗斯大叔互道“再见”，祝他中国之行开心愉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