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买这本书时,它刚获得茅盾文学奖,不知是什么原因却一直躺在书架上封存直到第二年它又斩获诺贝尔文学奖才被我想起,但是勉强读了几页就再也读不下去了,因为开篇就讲当地一个古老的风气,喜欢以身体的部位或器官给孩子取名,我对此毫无兴趣,强迫自己读到一大群孩子津津有味地啃着煤时,我终于消磨掉了所有的兴趣,合上书,放入书柜最高层,这一放就是七八年。
最近困在家里几个月,开启了一个“清书”计划,才发现这本发黄的小说,一看到封面的泥娃娃,我又有放回书柜的冲动,但理智战胜了下意识,再“难读”的书我也要啃下。
大概花了一天时间我读完了《蛙》,其实读了半个小时我就发现来了兴趣,后面就是一气呵成了。
《蛙》是我读过的第一本不按常规方式来写的小说,它是由蝌蚪先生写给日本友人杉谷的四封书信和一部话剧组成。不明白为什么莫言要选择书信的形式,第一人称可以给人一种更真实的带入感,那为什么不直接用“我”来讲述而要借“蝌蚪”的信娓娓道来呢?这样的处理方式我读起来仿佛是隔着屏风在听别人讲故事,有身临其境,却无角色共鸣。就像看《穆斯林的葬礼》时,我一会儿是梁君壁,能切身感受着她的幸福与痛苦,一会儿是韩新月,笑她所笑,哭她所哭,而读《蛙》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对于泪点这么低的我来说实在是难得,可能作者就是要用这种距离或屏障来缓解情绪,让读者以旁观者的角度理解我们几千年的文化之痛。
可能我成长的环境与小说中地域风俗的差异太大,我读到最后一个字也没明白作者为什么给这本小说取名《蛙》,除了小说中的信和剧本是由笔名是“蝌蚪”的人所写,这也太牵强。
要么就是小说主人公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在日军窝里都能吃得香睡得沉的姑姑唯独怕青蛙,似乎也说不通。直到反复回顾故事发展,人物性格,我才终于体会作者的用意,他用一个字代表了一本小说。
姑姑为什么怕青蛙呢?这还要从姑姑的身份转变说起:姑姑原本是一名医术精湛的产科医生,加上父亲是白求恩的学生而且壮烈牺牲,是真正的英雄后代,根正苗红,经她接生的孩子有近万人,多少次命悬一线的难产被她的手一摸而母子平安,她成了当地人心中看得见摸得着的送子菩萨,人人敬仰。
她喜欢娃娃,更喜欢听婴儿的哭声,高密人的图腾是青蛙,因为蛙,就是娃,也是娲,寓意多子多福,按这个逻辑同为高密人的姑姑应该爱蛙才对,怎么会惧怕蛙呢?
这要从一项国策说起:大饥荒那几年人口锐减,国家建设需要人,毛主席发出人多力量大的口号,举国上下纷纷响应,掀起了股生育狂潮,在中国应该说释放天性更恰当。随着人口巨增,资源有限,社会问题日益严重,人类历史上的大壮举:计划生育应运而生。姑姑由产科医生变成了计生员,一个接生救人的医生一夜间变成了一个刽子手,而且专杀未出生的婴儿,个人的巨变是依附于政治环境的巨变,像一滴水只有汇入大海才能掀起巨浪,姑姑就是那滴水。
从此她走向了“罪恶”的深渊,经她手流产、引产的胎儿达两千多人还有三个产妇。在一个喝了酒的晚上,她走在满是蛙鸣的田野,恍惚间那是几千个向她索命的孩子的哭叫声,从此姑姑怕蛙。
其实姑姑的内心也是挣扎的,她也想过放手,但是她是一个忠诚的共产党员,而且她不做也一定会有人来做,历史潮流是不会个人的意志为导向的。那谁来为此买单?姑姑吗?
这是必然!但姑姑又何尝不是替罪羊!这一切罪恶的根源是几千年根深蒂固的观念:多子多福。这个“子”可能理解为孩子,但是我认为作者是理解为“儿子”的。
王胆陈鼻夫妇为了抢生可谓是不顾生死,兵书都用上了: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孩子最终生下来了,王胆没了。陈鼻从此心死了,不是因为老婆的死伤心至此,而是因为生了个女儿:陈眉。看到这,我的心情很沉重,但我真的谢谢莫言,他让王胆解脱了,如果她当时不死,她一生都会在死而不得的路上痛苦挣扎。
中国人对儿子的执念已成遗传病,从古到今,从富到贫,从愚到智无一幸免,所以才催生了一条丑陋、恶心的产业链:代孕。
原本试管婴儿是为了满足个别女性做母亲的权力,让这些家庭更完整和幸福的善举,却演变成了羞耻的交易:有人要钱,有人要儿子。
以蝌蚪为代表的中国知识分子内心深处的懦弱和矛盾在小说中体现的淋漓尽致:王仁美的死是蝌蚪对权利地位的贪婪造成的,陈眉的疯颠是蝌蚪对内心求子欲望的放纵造成的。想要儿子又想要面子,说什么金蛙是王仁美的儿子晚了几十年生下来,找什么小狮子执意而为的借口,真是让人愤怒!
代孕稍文明的方式是体外受孕,而青蛙就是体外受孕!!!然而青蛙是动物!!!蝌蚪选择的是体外受孕,这正是作者的仁慈和期待:知识分子毕竟不同于土豪,他们脸上还挂着一块遮羞布。
其实谁都知道这个社会到处都是赤裸狂奔的“文明人”。
蛙确实多子,若文明尽失,人性沉伦,多“子”未必多福,只有真正懂得尊重生命、敬畏生命,人类的福报才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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