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炖蛋

大概是小学阶段，每年暑假放假，我和妹妹会带着暑期作业到鸡场渡过假期第一个星期。鸡场，就是养鸡的地方啦，爸爸是靠家禽饲养起家的。他把鸡场交给了自己的姐姐（我们叫“阿姆”）打理，包括养鸡啊、打扫啊、看门啊等等，反正鸡场就是阿姆和她三个女儿大部分时间吃住的地方。

对于我们小孩来讲，里面不是充斥着鸡屎味的乡下地，而是能够脱离妈妈终日呵斥的天堂。徒步走过大桥转右直走100米下个小斜坡，是一片荔枝林，大概有四五棵荔枝树，正对着斜坡那棵最大，树底下拴着一条大狼狗，好凶好凶，听见人声就狂吠。每年夏天，荔枝成熟，姆会和三个表姐上树摘荔枝拿去市场卖。我喜欢吃荔枝，特别讨厌摘荔枝，因为荔枝树有很多颜色不同的毛毛虫......

鸡场住的地方很简陋，搭棚，雨天漏水，一到傍晚蚊子头上飞。厨房呢，半露天，烧禾杆和木柴。唯一接触外界的，是一台小电视机和收音机。阿姆很年轻就被小三出轨，离婚了，前夫什么都没给，除了丢给她三个女儿的抚养权。爸爸把旧房给了她们暂住，还把鸡场交给她帮忙，这样至少有瓦遮头吧。后来我们家旧房重新盖，顺便也给她们盖了房。爸爸人真的很善良啊。

三个表姐蛮好的，对我们也挺好。我很喜欢跟她们玩，因为我就没有哥哥姐姐可以撒娇啊。童年大部分快乐的记忆她们都在。假期一到，到棚里在两天之内把那本暑假作业写完，剩下的就是玩玩玩玩玩。实际上，没什么好玩的，就是白天跑去沙滩玩水，晚上躺在屋顶看星星，围在一起聊天，看电视，听古仔，学唱歌，一群孩子热热闹闹嘻嘻哈哈，怎么都很开心。我甚至觉得，一旁看着三个表姐打架、互怼，也很过瘾，哈哈。

某天在鸡场，一个闷热的夏夜，都快到上床休息的时刻了，我跟阿姆说饿了。阿姆一听赶紧从鸡窝里摸了两颗鸡蛋，说给你做碗炖蛋吧。鸡蛋用那种常见的不锈钢钵装着，黄澄澄的两大个蛋黄，阿姆散下白糖（好像还有水），用筷子不停地猛搅成蛋液，然后拿到灶头的大锅隔水蒸。我看阿姆只拿两颗鸡蛋，就说，阿姆，怎么只有两颗鸡蛋啊，不够吃吧。阿姆呵呵一笑，回了句“不够啊......？”就没再理我。

炖蛋很快就好，蒸得超级嫩口。我吃了一口，又甜又滑，应该是我至今吃过最好吃的炖蛋了吧。没想到我吃到一半就腻了，因为实在是甜得很。这时阿姆来问，“怎样，够不够啊，不够再给你蒸过。”我赶紧说，不用，饱了。阿姆笑我这是“眼阔肚窄”。

炖蛋啊，就是这么半看半吃半学了。现在每次夜深时分饿了，不想出去，首先想到，又够快又简单的充饥甜品就是它。

我只有不易打烂的双层钢碗，依旧是两颗鸡蛋，糖是冰糖，加热融化后加凉水，与蛋液按照一比一比例继续打混，然后放电磁炉隔水蒸。谁知啊，双层钢碗绝热，足足蒸了一个小时，最中心的蛋液才凝固......说好的简单快捷呢。不过只要有耐心，蛋总会熟的。

蒸蛋时候老用筷子戳它检查熟透了没，最后的成品变得特别岩蚕，但味道和口感还是可以啦。不甜，依然吃了一半就腻。再下点红莓果脯，酸甜中和，另一半碗很快就被解决了。

然后，用一碗炖蛋的时间，充分回忆了那些有荔枝树，有鸡叫、虫鸣、狗吠，还有飞蚊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