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石珠与“回光返照”
作者:斜杠青年666
1. 会发烫的珠子
奶奶手腕上系着布囊的第二天清晨,我是被煎鸡蛋的香味熏醒的。
冲进厨房时,我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奶奶正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左手颠锅,右手拿着锅铲,金黄的蛋液在锅里翻出漂亮的弧度。她甚至还记得我爱吃溏心蛋,蛋黄刚凝固就盛进盘子里,撒了点白胡椒。
“醒了?”她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快去刷牙,粥在砂锅里温着。”
我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疼。这不是梦。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青椒炒肉、凉拌黄瓜、西红柿炒蛋,还有一碗冬瓜排骨汤。都是奶奶没生病前的拿手菜。我爸举着筷子僵在半空,我妈红着眼圈往奶奶碗里夹排骨,手一直在抖。
“妈,您……”我爸的声音哽咽了。
奶奶却像没事人似的,给我剥了个茶叶蛋:“欣欣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的动作流畅自然,眼神清明得像秋水洗过的玻璃,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回了我记忆中的样子——温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势。
只有手腕上那个灰扑扑的布囊,提醒着我这一切不是幻觉。
那天上午,奶奶做了三件让全家毛骨悚然的事:
她翻出爷爷的旧相册,准确说出每张照片的拍摄时间,甚至记得我三岁那年摔断胳膊时,她背着我跑了三里地去卫生院;
她坐在缝纫机前,给我缝了个沙包,针脚细密整齐,和她痴呆前的手艺一模一样;
她突然问我妈:“你上个月是不是偷偷给我买了条碎花裙?藏在衣柜第三层左边的箱子里,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妈当场就哭了。那条裙子是她偷偷准备的,想着奶奶要是能好起来,秋天就能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把我拉到阳台,声音压得极低,“那珠子……哪来的?”
我不敢瞒他,把陶知隐上门的事和盘托出,包括“记事珠”和“城隍爷算糊涂账”的话。
我爸听完,脸色铁青,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胡闹!陶知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他的反应让我愣住了。
2. 父亲的秘密
“陶知隐根本不是什么‘前朝生人’,”我爸蹲在阳台抽烟,烟灰簌簌落在地上,“他是我小学同学的爷爷。”
这个答案像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文革那时候,他是城隍庙的庙祝,”我爸的声音发颤,“那时候破四旧,红卫兵砸庙,他抱着城隍爷的神像不肯撒手,被打得头破血流。带头打他的,就是街尾的汪老五——汪老爷子年轻时的外号。”
我想起奶奶说的“陶老道额头有疤”,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后来呢?”
“后来他被拉去游街,脖子上挂着‘封建迷信头子’的牌子,”我爸猛吸一口烟,“我亲眼看见汪老五拿皮带抽他,骂他‘装神弄鬼骗钱’。陶知隐的左眼,就是那时候被打瞎的。”
难怪陶知隐总戴着茶晶眼镜——他在遮掩那只瞎眼!
“那记事珠……”
“那是城隍庙的‘镇庙之宝’,”我爸掐灭烟头,眼神复杂,“我小时候听太爷爷说,那珠子能让人想起前尘往事,可邪气得很。当年汪老五砸庙时,把珠子抢走了,陶知隐为了抢回来,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我浑身一震:“所以陶知隐现在把珠子给奶奶,是为了……”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爸的声音透着恐惧,“但你奶奶这病突然好转,绝对不正常。你没听说过吗?很多糊涂老人突然清醒,都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四个字像冰锥,扎进我心里。
那天下午,我偷偷解开奶奶的布囊,想把珠子取下来。可指尖刚碰到布囊,就被烫得缩回手——那珠子烫得像块烙铁,隔着布料都能看见淡淡的红光。
奶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神锐利如刀:“别碰它。”
“奶奶,这珠子不对劲!”我急得快哭了,“它会发烫!”
“它在帮我记东西。”奶奶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那些被阎王爷收走的‘糊涂账’。”
她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皮肤——布囊接触的地方,竟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形状像个缩小的“阴”字。
3. 奶奶的“清醒时刻”
接下来的三天,奶奶彻底变回了“正常人”。
她能自己梳头、做饭、缝补衣服,甚至能帮我妈记账。邻居们听说后,纷纷上门探望,啧啧称奇:“老常家这是积德了!”
只有我和我爸知道,这“奇迹”背后藏着怎样的诡异。
珠子每天夜里都会发烫,尤其是子时,红光大得能透过布囊映在墙上。奶奶常常在半夜惊醒,坐在床上喃喃自语,说的都是些几十年前的旧事:
“1958年发大水,城隍庙的门槛都淹了,陶老道背着神像在房梁上蹲了三天三夜。”
“汪老五年轻时偷过供销社的红糖,藏在城隍庙的香炉里,被陶老道抓了个正着。”
“你爷爷当年向我提亲,就是在城隍庙的银杏树下,他说要一辈子对我好……”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总会抹眼泪。
我妈越来越害怕,偷偷找了个“懂行”的神婆来看。神婆一进门就指着奶奶的手腕,脸色煞白:“这珠子聚阴,会吸人的阳气!老太太这是在用阳寿换清醒!”
我妈当场就跪了,求神婆想办法。神婆烧了张符,灰撒在水里让奶奶喝,可奶奶刚喝一口就吐了出来,冷笑:“这符是用糯米纸画的,骗骗阎王爷还行,骗我?”
神婆吓得连钱都没要就跑了。
庙会前一天晚上,奶奶突然把我拉进房间,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铁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赠陶老道,胭脂钱记账上。”
“这是我年轻时给陶知隐画的欠条,”奶奶笑得像个小姑娘,“他帮我找到了走丢的猫,我说要送他盒胭脂,结果拖了一辈子。”
“您现在还记得这些?”
“记事珠帮我记着呢。”她摸着布囊,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可有些账,不是记起来就好……”
那天夜里,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走到奶奶门口时,听见她在里面说话,语气急促,像是在吵架:“你不能这么做!汪老五欠你的债,跟欣欣没关系!”
我推开门,奶奶正对着空气挥手,布囊里的珠子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奶奶!”
她猛地回头,眼神涣散,嘴里胡乱喊着:“城隍爷来了!他来收账了!”
4. 回光返照的预兆
庙会当天清晨,奶奶起得格外早。
她翻出压箱底的蓝布衫,领口绣着的腊梅还是新的。对着镜子梳头时,她突然说:“欣欣,帮我把那个红漆匣子拿来。”
匣子里是她的嫁妆:银镯子、木梳、还有一盒没开封的胭脂——是我妈去年给她买的,她一直没舍得用。
“今天城隍庙出巡,”奶奶把胭脂往脸上抹,动作生疏却认真,“我得漂漂亮亮的,去跟陶老道把账算清楚。”
她的样子让我心里发慌。
庙会的锣鼓声从巷子口传来时,奶奶突然抓住我的手,掌心冰凉:“如果我今天回不来……”
“您说什么呢!”我打断她。
“把珠子还给陶知隐,”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告诉他,胭脂我不要了,就当……抵当年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我妈在客厅喊:“出巡的队伍过来了!”
第三章:城隍庙出巡夜
1. 庙会前的“怪事”
城隍庙的庙会,是镇子三十年没见过的热闹。
从早上六点开始,东头的土坡就挤满了人。卖糖画的、套圈的、唱大戏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我挤在人群里,手里攥着奶奶的黄绸带——尽管她现在清醒得很,我还是不敢松开她的手。
“快看!那是陶老道!”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我踮起脚尖,看见城隍庙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陶知隐穿着件绣满符咒的法衣,茶晶眼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手里拿着柄桃木如意。他身边跟着八个穿对襟褂子的老头,每人手里都提着个灯笼,明明是大白天,灯笼里却点着蜡烛。
“他怎么敢出来?”旁边有人窃窃私语,“汪家的人昨天还来庙里闹,说要找他算账呢。”
汪家?我心里咯噔一下。
“听说汪老爷子也痴呆了,”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汪家子女到处打听陶老道的下落,说他有‘能让人恢复记忆的宝贝’。”
我突然想起陶知隐给奶奶的珠子。难道汪家也想要这颗珠子?
“走了走了!城隍爷出巡了!”
人群像潮水般向前涌去。我死死攥着奶奶的手,被挤得东倒西歪。她却异常平静,眼睛直勾勾盯着城隍庙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
2. 出巡仪式的细节
城隍爷的神像被八个壮汉抬着,金冠紫袍,面目威严。神像前是陶知隐,他踩着奇怪的步伐,每走三步就敲一下手里的铜锣,嘴里唱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他在走‘禹步’,”奶奶突然开口,“是道士请神时走的步子。”
我惊讶地看着她:“您怎么知道?”
“记事珠告诉我的。”她笑了笑,眼神却很悲伤。
队伍经过我家楼下时,陶知隐突然停下脚步。他摘下茶晶眼镜,露出那只浑浊的瞎眼,直直地看向我家阳台——那里挂着爷爷的遗像。
“常家后人,”他的声音穿透喧闹的人群,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浑身一僵。
就在这时,奶奶手腕上的布囊突然“啪”地裂开,一颗灰扑扑的珠子滚落在地。珠子裂开了一道缝,黑色的粘液从缝里渗出来,像血一样。
“不好!”奶奶脸色大变,突然晕了过去。
3. 石珠的异动
奶奶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医生说她是“突发性脑溢血”,但CT片子上什么问题都没有。我爸守在床边,脸色铁青地看着我手里的珠子——裂缝里的粘液已经凝固,变成了黑色的痂。
“这珠子不能再戴了。”他伸手就要抢。
“别碰!”奶奶突然睁开眼,死死抓住布囊,“这是我的账,我得自己算!”
那天下午,汪家的人果然找上门了。
带头的是汪老爷子的大儿子汪强,他一脚踹开我家大门,手里拿着张照片——是陶知隐把珠子交给我的那天,有人偷偷拍了照。
“把珠子交出来!”汪强满脸横肉,“我爸痴呆了,陶老道说这珠子能让他恢复记忆!”
“凭什么给你?”我爸挡在奶奶床前。
“就凭陶知隐欠我们汪家的!”汪强冷笑,“当年要不是我爸砸了城隍庙,他能有今天?现在他靠珠子骗钱,我们拿一颗怎么了?”
我终于明白陶知隐为什么说“汪老五欠他的债”——汪家不仅打断了他的肋骨,瞎了他的眼,现在还要抢他的珠子!
“滚出去!”奶奶突然坐起来,手里的珠子红得发亮,“汪老五当年抢了城隍庙的金冠,现在还想抢记事珠?城隍爷不会饶了你们的!”
汪强愣住了。金冠的事,是汪家的秘密,奶奶怎么会知道?
“老虔婆胡说八道什么!”汪强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抓奶奶的手腕。
就在这时,珠子突然发出一声脆响,裂缝彻底炸开。一道黑气从珠子里飘出来,像条小蛇,钻进了汪强的鼻子里。
汪强惨叫一声,捂着鼻子倒在地上,嘴里胡乱喊着:“别抓我!金冠在床底下!我没拿!”
4. 阴差上门
汪家人被吓跑后,奶奶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
她让我把珠子的碎片包起来,放进那个红漆匣子里。“这珠子本来就是城隍庙的,”她摸着匣子,“现在碎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您到底欠了陶知隐什么?”我忍不住问。
奶奶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当年陶知隐被游街,是我报的信。”
这个答案让我如遭雷击。
“文革那时候,我在供销社当会计,”奶奶的声音发颤,“红卫兵要去抓陶知隐,我偷偷给他递了张纸条,让他快跑。可他没跑,他说要守着城隍庙……”
“这不是好事吗?”
“可我后来才知道,那张纸条是汪老五故意让我送的。”奶奶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想让陶知隐以为是我出卖了他,这样他就不会怀疑到汪家头上……”
原来奶奶的“糊涂账”,是这个!
那天晚上,奶奶突然说要回家。我们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接回了家。
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城隍庙的方向,嘴里哼着年轻时的歌谣。月亮升到头顶时,她突然说:“欣欣,帮我把胭脂拿来。”
她对着镜子抹胭脂,动作缓慢而认真。抹完后,她把胭脂盒递给我:“帮我还给陶知隐,告诉他,账清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灭了路灯。
我看见两个黑影站在门口,穿着古代的官服,脸白得像纸。
“城隍爷有请。”其中一个黑影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奶奶笑了笑,站起身,跟着黑影向巷子口走去。她走得很稳,背影在月光下像一片飘走的云。
“奶奶!”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手腕上的黄绸带突然掉在地上,像一条被遗弃的蛇。
那天夜里,奶奶再也没有回来。
第三章:城隍庙出巡夜
1. 庙会前的“怪事”
奶奶“走”后的第三天,城隍庙的庙会如期举行。
镇子东头的土坡被挤得水泄不通,卖小吃的摊贩扯着嗓子吆喝,穿红戴绿的老太太们举着香往庙里挤。我站在人群里,手里攥着奶奶留下的胭脂盒,心里空落落的。
“听说了吗?汪老爷子昨天死了!”
“怎么死的?”
“说是拿着颗珠子,突然就直挺挺倒下了,嘴里还喊着‘城隍爷饶命’!”
人群里的议论声像针,扎得我耳膜生疼。我想起奶奶走前说的“账清了”,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胭脂还给陶知隐——她在用自己的命,替汪家还债。
2. 出巡仪式的真相
城隍庙的大门缓缓打开时,阳光突然暗了下来。
陶知隐穿着绣满符咒的法衣,手里拿着奶奶的胭脂盒,一步步走上祭坛。他的茶晶眼镜不见了,瞎掉的左眼空洞地对着人群,右眼却亮得吓人。
“今日城隍出巡,”陶知隐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是为了清三笔旧账。”
他举起胭脂盒:“第一笔,欠常家老太太的胭脂钱,今日还清。”
胭脂盒被扔进香炉,腾起一股粉色的烟,像奶奶年轻时的笑容。
“第二笔,汪老五欠城隍庙的金冠,”陶知隐指向汪家的方向,“已由阴差带回,明日便会物归原主。”
人群里一片哗然。
“第三笔,”陶知隐突然看向我,“常家后人,你奶奶托我给你带句话。”
我挤到祭坛前,听见他低声说:“她说城隍庙缺个文书,问你愿不愿意去。”
3. 阴状台上的血手印
庙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我去了城隍庙。
陶知隐坐在供桌前,正在写东西。黄纸上的字迹扭曲诡异,像用血写的。
“这是‘阴状’。”他看见我,笑了笑,“活人在阳世申冤无门,就来这儿写阴状,由城隍爷断案。”
供桌的角落里,放着个金冠,上面刻着“光绪年制”,内壁有个血手印——是汪老爷子的。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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