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灶房里忙着摊煎饼,六七岁的我坐在炉火旁往炉子里面一把一把填着柴火。母亲把金黄金黄的玉米糊糊用木头勺子轻巧的舀在铁鏊子上,拿起木头篦子来回均匀地划着;那动作迅速又麻利,顺着火候鏊子上的玉米糊围着铁鏊也化成圆形,瞬间变成薄纸一样大大的金黄色的玉米煎饼。因为我们家用的是一号鏊子,所以摊出来的煎饼又大又薄。母亲常说父亲下力大,干活累,饿得快,买个一号铁鏊摊得煎饼才顶饭吃。贫穷岁月里母亲最害怕的是家人挨饿。
不一会儿,满屋的热气熏红了母亲年轻的脸庞,我也被烟火呛得流眼泪,母亲心疼我,麻利地给我叠好一个大煎饼,吹着热气递给我,撵着我去外面吃,还笑嘻嘻的说,可别把我的妮子熏得不长个子了。我攥着热煎饼咬一口,脆脆的,糊糊的,满嘴玉米清新的味道,香甜极了,可不舍得自己吃。
我嚼着煎饼,跑到院子里趁母亲不注意,掰一块给我喜欢的老母鸡,我给它取名“花花”。我常常偷偷的看花花下蛋,它经常是午后趴在鸡窝里,静静地闭着小眼睛,使出洪荒之力,鸡冠子也憋得通红,才下出一个热乎乎的大鸡蛋。我通常都是趴在鸡窝下面,花花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悄悄的瞧着它的屁股眼,从鸡蛋露出头到完全脱出,我凝神静气地观赏着。有时候也替花花着急,鸡蛋在屁股眼上一露头一露头的就是出不来,那么麻烦,急得我抓耳挠腮,真想一把帮它撸出来。可是又怕打扰了花花,让它知道了我偷看它下蛋的秘密。老母鸡下完蛋咯咯哒咯咯哒叫几声,瞬间又停止了,扎煞起一对翅膀转着圈在鸡窝里找它的鸡蛋。那可爱的大鸡蛋早已被我拿到母亲面前去炫耀了,那骄傲的样子好像鸡蛋是我下的。当老母鸡跨出鸡窝,拍打着翅膀找我算账时,我赶忙喊来了我的大黑狗“赛虎”。老母鸡知道惹不起“赛虎”也就耷拉着翅膀无辜的逃走了。不一会儿,午后院落里拉满了它和一群公鸡的臭鸡屎,母亲让我拿出铁锹和扫箸把鸡屎扫到筐里留着给庄稼做肥料。我怪怪地铲着鸡屎,花花却带着一群它的伙伴围着院落歪着脑袋扑棱着翅膀来回追逐着,捉闹着,撒着欢儿的跑着……
对了,我童年的伙伴还有赛虎。它是一条老实的大母狗也会去山上逮兔子,特别会看家。有一年秋天我们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回到家天就黑了,疲惫的我们回家后才发现赛虎没有跟回家。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又去地里干活,走到地头,发现赛虎一直守着昨天我们拿饭的碗筷和一个柳条筐,寸步不离,整整守了一夜。它看见爹爹就摇着尾巴跑过来,示意爹爹把拉下的东西拿走,忠诚的样子让我们全家感动。
还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带着赛虎去山里砍柴。四月的天,淡紫色的梧桐花飘飘洒洒。兴奋的赛虎满山林里乱窜,我们也没在意,它却呼呼的喘着粗气叼回来了一只小兔子。我和小伙伴高兴坏了追着赛虎要那只兔子,赛虎也逗着我们玩,围着大树,钻进山林,触碰着所有美丽的野花和我们捉起迷藏来。我们的笑声回荡山谷,响彻云霄 。天黑了,贪玩的我们一根木柴也没捡到,怕大人责怪,不敢回家。我们瑟缩的躲在山坳里。赛虎终于把兔子从嘴里撂下,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跑到半路碰到了打着灯笼找我们的大人 ,赛虎朝着大人叫了几声,然后摇着尾巴往回走,它是跑着回家去叫人的,半路上,碰到了焦急的大人。
我的童年还有村前那条长长的河。我和小伙伴随便拦个大水坑就跳进水里游泳,追野鸭,捉螃蟹,捞虾米,这些都是爹爹的下酒菜,也是我们童年的美味。我和小伙伴常常手牵着手仰面飘在水面上,看着蓝天发呆傻笑,从来没有想到长大的样子。我们啃着母亲摊得大煎饼,穿着父亲买来的几块钱的黄布鞋,撵着羊,牵着牛,看彩虹,看清晨的露珠滚动在草叶上。那时候山是家的墙,地是家的画,晚伴一轮月,早托一片霞,鸟在耳边唱,果在枝头挂……
一个幸运者的童年就得是这样的。有一对风华正茂,勤劳朴实的父母。他们不对孩子给予太多的期望和梦想,健康快乐好好长大就好。有一群浪漫无猜的伙伴,能享受到纯粹的友情,感受到圣洁的忧伤的机会,有一大群男孩儿和女孩儿做你的朋友,你跟他们一块儿认真的吵架并且翻脸,然后一块哭着和好如初,不去小心翼翼顾忌太多,把你的秘密告诉他们,把他们告诉给你的秘密对任何人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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