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中秋，总与桂香绑定。不必刻意寻觅，那股甜香会从巷口的老桂树里漫出来，缠上行人的衣角，钻进窗棂的缝隙，连晚风都裹着暖意，把梦也染得甜丝丝的。走在街头，鼻腔里满是熟悉的醇厚，深吸一口，仿佛整个人都被泡在蜜里，晕乎乎的，连脚步都慢了几分。那时总觉得，中秋的月亮再圆，少了这缕桂香，秋意就差了半截。
今年却格外不同。眼看着中秋已过，小区里、街道旁的桂树依旧是清一色的深绿，枝桠间连个花苞的影子都寻不见。中秋夜，月亮悬在墨蓝的天上，又大又亮，清辉洒在地上，却照不暖人们心里的空落。有人路过桂树时，会忍不住停下脚步，伸手摸一摸叶片，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开”；老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也会跟老伙计叹一句“往年这时候，满院子都是香了”。桂花香，成了这个中秋最迢遥的梦，明明记忆里触手可及，现实中却遍寻不得。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前两天夜里，一场寒流卷过城市，气温骤降十几度，晨起推开窗，风里都带了凉意。傍晚路过小区那排熟悉的桂树时，鼻腔里忽然撞进一缕清甜——先是极淡的，像谁不小心洒了半盏蜜，若有若无；再往前走两步，那香气便涌了上来，从枝桠间攒着劲儿往外冒，浓得化不开。
我猛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才发现叶缝里藏着无数米小的花：金桂是揉碎的阳光，缀在枝头，亮眼却不张扬；银桂是凝住的月光，素净得像撒了把碎雪。它们一簇簇挤在一起，不声不响，却把整段路都熏透了。我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惹得路过的阿姨也停下脚步，跟着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可算开了！等这香味等好久了”。
从那以后，每次路过桂树，我总忍不住放慢脚步。闭眼，抬头，深深吸一口气，让那香气钻进肺腑里——没有玫瑰的浓烈，没有茉莉的清浅，是独属于秋的醇厚，带着点蜜意，却不腻人。有时会想，若是能有个玻璃瓶就好了，把这香封存起来，等冬天飘雪时打开，就能再闻见这金秋的味道。有次还看见邻居家的小姑娘，踮着脚凑在树下，小手在鼻尖前扇着，眼睛亮晶晶的，问妈妈“能不能把香味装回家呀”，惹得周围人都笑了。
有人说，今年的桂花太迟了，到10月下旬才开，比往年晚了近一个月，实在罕见。可迟又有什么关系？它终究是开了，在人们的期待里悄然而至，把该有的秋意还给了人间。你看它，不与百花争春，也不畏惧秋寒，只用星星点点的素色，便香飘云天外。它没有光彩夺目的颜色，没有雍容华贵的体态，却用最朴素的模样，绽放出最动人的香气，像在告诉我们：好的事物从不怕晚，只要初心不改，总会在合适的时机，赴这场与秋的约定。
岁岁金秋，年年桂香。今年的桂香或许来得迟了些，却更让人懂得珍惜——珍惜这缕沁人心脾的甜，珍惜这秋高气爽里的小美好，也珍惜生活里那些不期而遇的惊喜。如今走在街头，闻着满街的桂香，看着来往行人脸上的笑意，忽然觉得，这迟开的桂花，比往年更让人难忘。毕竟，等待过后的相遇，才更显珍贵；历经波折的绽放，才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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