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溟深渊,一座已被侵染成墨黑的仙府,一棵怪虬嶙峋的残败花树。
妖蚺眼神冰冷高傲,摸了摸昙香的额头,轻点了点护着她仙力不受飘散的屏障,又加固了些,冷笑着:“你倒是固执,竟能在这九溟渊边坚持了这么久,不受侵染。都落到本王手里了,还想回去吗?”
“放我在这里,你会有危险的,还不如……”
“放肆!本王怕过谁,你少在这危言耸听,诋毁本王了!好好呆着,不准天人五衰,不准想九天,不准想他!”
昙香不怕妖蚺,她了解他,不亚于她了解沈庄。反而是妖蚺,让她那不再璀璨的眼眸盯着,直到他不由的生出怯弱。无可奈何地移开了目光,故作镇定地补了一句:“反正,你好好呆着就是了。”
“你一个人……在这……很孤独吧?”
妖蚺瞳孔兀的一锁,利爪已经扣在了昙香喉咙:“你不要以为,我救了你,就不会杀你。”
昙香强忍着窒息的挣扎,强迫自己接受一切的不适。她已经听到九渊外的战鼓,她死了,他便可以安心在这里活下去了。
仙气不断散逸,妖蚺怒火中烧的眸子映出了昙香压抑的挣扎,怒火骤散,急忙松开爪子。骤然的冲入空气让昙香侧身剧烈咳嗽,直咳出眼泪。
妖蚺生气,但他能拿这个女子怎么办呢?她是他的心,他想泯灭这柔弱的心,但他怎么做得到呢?妖蚺长啸一声,化成红色巨龙腾飞出了房间。
昙香呛着泪看着那离开的红光,她没想到……她没想到呀……
神妆……神妆……我想你了呀……
妖府外,天兵神将列阵肃然,妖龙于半空中张爪对着千万神兵。
二郎神领着哮天出阵,目光正落在那枝叶残败的神树上,那是他封神以来,每每抬头就能看到的风景呀,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像是无意翻出儿时的玩具,却被人一脚无情的踩烂了。
“你是何方神圣,竟敢抢夺九天神女!快将昙花还回来,我饶你不死!”
玄机掐指一算:“这是,神妆心魔。想当年于世末,神妆救世不得,生出心魔,归位之时,将心魔……我是不是说多了……”玄机无意发现众神都望着她,一脸这个逗比怎么来了的表情。
“这是叫阵之法……”一边小仙偷偷拉了拉玄机的衣袖,提醒道。
“哦,我以为真君想知道。”玄机退了一步:“说到底,神妆不过想救昙香。心魔因昙香而生,这层机缘,我怎么没想到。”
玄机话音不大,却在这寂静之渊异常清晰。
“哼,机缘。”妖蚺冷笑一声:“若非他,她何至于如此断根折枝,奄奄一息?若非我,她早已天人五衰,化散无形了!你们若是知趣的,好生退去,由她坠魔,我也省些力气,护她周全。若不退去,便一起尝尝这九渊沧溟的厉害吧!哈哈哈哈哈!”
“竟是这样……”沈庄自那天看到昙香被掳,也不顾众人劝戒,只身上马一路寻着昙香神力的痕迹追到此处。期间九死一生,十二骑皆身殒魔口,沈庄身上也处处是伤,神力几乎耗尽,强撑着一口气,到了此处。
沈庄本想手刃妖蚺,救出昙香,却不想……
他强撑的那口气忽然散去,膝上一软,跌坐地上。
妖蚺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与自己容貌一样的原身,身影一晃,化作人形,向他飘忽而去。直到一道金光屏障前,他也不去毁损屏障,只悬在离沈庄最近之处,冷冷地道:“是呀,数世轮回,你都只顾着自己的对错,只顾着自己的天道因果。若肯放肆一次,她何至于今天这个样子?她若是天人五衰,我定让你入这渊底,替她守灵。”
玄机在沈庄身边架好金光屏障,抱着书在他身边蹲下,迟钝的神采也泛出了微微的担忧:“神妆,你感觉怎么样?”
沈庄的心滴血的疼。
玄机看的出来:“若是你,应该还可以救她一命。”说着,她指尖伸向沈庄额心。
那微凉的指尖一触,恰如一滴金光闪烁的液滴落入被红尘侵染的心潭,潭水瞬间由那水珠落处向外变得澄澈明洁。往事一幕幕,翻上沈庄心头,数世的轮回,漫天的花雪,滔天的洪水,诡丽的梦境,那若有似无的鬓边气息与低喃,一时全在他脑海翻腾而出。
玄机看着沈庄额心一道微弱的金光往全身布去,知道他体内神力正在复苏,神妆侍者又将临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玄机身后虚弱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回头望去,神力克制不住飘散的昙香扶着九渊怪石挣扎的依着自己融入沈庄体内的神力,寻到了此处。
“玄机……”玄机喃喃地念着自己的名字:“玄机知此世三十万因果,却从不遵从因果,只从内心。因为玄机知道,心即是因,心即是果。你或许觉得玄机不该这么做,但玄机觉得,这是玄机此时最该做的。”玄机一边说,一边面对昙香缓缓站起。沈庄周身白金色光芒透体而出,一阵无形的力量将他拉扯托起至半空。
昙香看着神力正在觉醒的沈庄,心却疼得滴血:“让他,这世,做个凡人不好吗……”
玄机笑着:“他可是注定的英雄呢,每一世,他都会抽到那支签。”
“明明,你的签筒里,都是「英雄」……”
玄机一怔,随机明白了缘由了:“对了,不该用你的枝条做签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相笑而出。
天际,一片混战,百万天兵天将却拿有九渊护体的妖蚺没有办法,妖蚺却怕误伤妖府内的昙香与花树,畏手畏脚,不敢使出十分全力。
一道刺眼的神光由下方传来,妖蚺眼角余光,瞥见那神光中无比熟悉的身影,还有昙香依着怪石,定定看着那神光的痴迷。他心里兀的刺痛,一晃身型,急急翻下云头。
神光璀璨,杨戬当然也发现了神妆的异变,刚刚玄机也说了,妖蚺本是神妆欲救昙香而不得的心所化成的心魔,神妆临世必会影响妖蚺神智。他觑准了妖蚺心神大乱之时,一声哨响,埋伏云间哮天忽然突出,一口咬死妖蚺腿上。
妖蚺情急一掌回劈,哮天负痛嘶吼,直坠触地,扬起一阵烟尘。妖蚺又待再去给神力不断逸散昙香加上屏障,可甫一回身,背心一痛,一声血肉撕裂之声,胸口长戟带着泛红的冷光突出,滚烫的血液汩汩而出。
妖蚺看着神妆的神光慢慢散去,看着昙香的目光由无助变得坚定柔和。他的心,不知道该怎么疼……
神妆看着这一片狼藉,看着狼藉中的昙香。他什么都记得了……
可这场无谓之争中,他应该怎么办呢……
是坚定的选择天庭,对抗自己的心魔?可……可他真的想救那个世界呀……虽然那个世界唯一的希望,就是每天匍匐在他脚边的小昙香。可他依旧每天抱着她,与她一起承受雨点般的鸡毛掸子,让她知道,那个世界还有人的温暖,而不尽是茧丝的冰冷。
是帮助妖蚺,对抗天庭?可……可他凭什么呢……是他自己抛弃这份妄念,才生出的妖蚺的……妖蚺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妄念对抗天地大道呢……毕竟……他的妄念,不过是一分私念罢了……
他心里争斗着,没有办法对着昙香走出一步……
昙香神力散逸已到了极限,昙香轻咳,一阵鲜红昙花花瓣被吐了出来,顿时化散开去。
天人五衰已经开始了……
“昙香!”
神妆的声音被妖蚺盖了过去。
妖蚺眼中凶光乍现:“你不救她!我救她!你死了!她就活了!你去死吧!”
杨戬顿觉自己神力束缚之下控制不住的挣扎,他一惊,捆仙绳清脆一声,顿时节节裂开。妖蚺化作一道黑风,向神妆心口冲去。
只要他化入他身体,他们就可以合二为一,他就可以控制神妆,剖出神妆的神丹护住昙香,她就可以逆转天人五衰,她就有一线生机。
神妆看着冲来的妖风,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一如既往,笔直的站着。
他知道他的想法,或许,这次妖蚺是对的。或许神丹可以逆转天人五衰?博学如他,从未在哪里看到过天人五衰还可以逆转。不过,如果不能逆转也没什么,没了神丹的他也是死路一条。替她死,陪她死,他都是满心欢喜的。就是林俪……父母……小宝……我……对不起……就……就让我自私一次……
神妆缓缓合上眼睛,等着妖蚺冲进自己胸口。
“咳……”
神妆惊的睁开了眼睛,怀里多了软软暖暖的白色身影。
“昙香!”只见黑风尽数融入了昙香体内。
“咳咳……”昙香身子瘫软,倒在神妆怀里,却已经咳不出花雪,哪怕是极妖冶的红色花雪。
“你怎么这么傻!”神妆开口,却是两个声音。
昙香尽力地刮了刮神妆挺拔的鼻梁:“我答应过林俪,不能让你的孩子没有父亲呢……”
神妆眼波晶莹,却掩不住悲伤:“我……我应该为你放纵一次……”
昙香笑着:“你明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生这样的妄念。”她轻轻在他心口一点:“师父,你教过我的,止心呢。”
“有心难修,怎么止……”
昙香越发笑的明朗:“你这个师父,教人教的太不真诚了呢……”
神妆吻着她的额头:“我不爱你时,你天天都在,如今,我已经不能习惯没有你的时候,你却要走?我不准……我不准……”说着,小匕首在他手中幻化而出。
昙香指尖一绕,零散的花瓣围绕在匕首周围,花瓣散去,一枝昙花花枝出现在神妆手中。昙香挣出神妆怀抱,一点足尖,身体向着九渊飘去。
她手按着胸口妖蚺突入之处,神妆忙去捉她的手,耳边却响起昙香的声音。
我们轮回了这几世,他都一个人匍匐在这渊底……知道你有这心,我也别无他求了。如今我大限已至,能有你的这份心相伴,我也别无他求了……
再见了,我的神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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