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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江湖日记》第十一节

《我的江湖日记》第十一节

作者: 厘米的子非鱼 | 来源:发表于2018-08-08 20:26 被阅读7次

11 摧毁与守望

我有些小担心地问容仇,方才所说“待内力恢复便杀光庸医满门云云”的反人类言论还做不做得数?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无语。我暗恨不过,就不动声色地踢了他小腿一脚。


此时,医馆内室软榻之上,我与他十指紧扣,距离不过一尺,相对而坐。他赤着上身,我也仅余一件肚兜内衣。光洁的背部在冷空气的刺激下一串一串地起鸡皮疙瘩。略一抬眼,看见的便是他完美的下巴和嘴唇。我没来由地心脏抽搐、缺氧,脸自然就红了。


石神医清朗的声音响起,嘱我凝神静气。我也知此事攸关性命,不可玩笑,当下闭上眼睛,收敛心神。


石神医开始施针。我感觉从腰部开始,顺着脊柱,针刺的痛感一路向上,再延伸至手臂,直至十指相握之处。一时间,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小腹升起,和煦如冬日的阳光,温和而绵长。那暖流如涓涓细水沿着金针导引的路线流到我的左掌心,再由我的左掌心汩汩地流入容仇的掌心;就在同一瞬间,从容仇的右掌心也涌入一股气流,逆向运行,归入我的丹田。两股真气不知何时已分不出你我,在我与容仇之间循环往复不绝,运行三十六小周天。


不知如此这般过了多久,待金针拔掉,我便知行了。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容仇捉狭的笑意。我微恼,忙穿好了衣服。这才见石神医面色憔悴地瘫坐在轮椅上,哇地吐出一口乌血。


我慌忙走过去,连叫这如何是好。正要开门招来莫娘,只见容仇披散着衣服不紧不慢地度到石神医轮椅旁,右掌顶住他的后背。石神医面色这才逐渐转好。我知这是在渡以内力。


房门被扣响,是莫娘的声音,“时间到了,先生。”


闻言,石神医对容仇道:“你允诺的事情?”
容仇不应,直接推门出去。我瞟他一眼,见他衣衫只挂在身上,实在是看不过意,忙撵上他,动手帮他整顿好着装。


门外开始喧嚣。我为他们惨淡的结局表示遗憾。

外庭院落里的众乡亲早已疏散,余下的不过石爷爷,范大叔和小范,莫娘去推石神医了。


容仇向门外走去。恰逢此时,大风起兮,满庭树木摇摆,落叶旋舞,我的心不知怎的,竟生出些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悲壮。


但这悲壮之慨却又转瞬瓦解。容仇这厮居然一个摔袖将小范挥出四五米,磕了个狗吃屎状。


他真的是,真的是让人头痛!


范大叔没法与他计较,只管扶了小范起来。看来伤得不重,我忍着没去慰问。


关着的门重新大开,容仇走了出去。他的长发被风卷起,飞散着,一袭质地粗糙的暗青色布衣衣角鼓荡,他整个人如掌控生死的修罗,睥睨着芸芸众生。


我本着一颗慈悲之心,紧随其后,想点化这帮愚昧的凶徒。我张口呼道:“人生不过匆匆数十年------”,得,还没等我开场白讲完,众凶徒中有一人突兀地嘶吼:“他是------”


是谁还未出口,或是出口了而我们已无法听清,容仇身形一动,快如鬼魅般将那人一拿一扔抛向半空,不及我等反应,那从半空掉下来的躯体已被汹涌的内力硬生生分裂成大大小小的肉块,合着血雾散乱一地。

血点和肉末掉在容仇的脸上,衣服上,也掉在那帮武师的脸上,衣服上。

我脚下一软,挨着门框坐下,随即便把早上那点子绿豆稀饭吐了个干净。


充斥天地的肃杀之气!他就是死神,比死神更可怖。这血腥残忍的死亡狂妄地敲打着每一位武师的心灵。他们害怕了,恐惧是会传染的,他们全都害怕了。


容仇长发飞扬,发出龙吟之声,这声音似从那亘古幽暗的九渊深处挞伐而来,越近越重,越近越响,然后毫不留情地撞击到每个人的心窝上!


那些武师面露痛苦之色,身体抽搐着委顿在地。


我脱口而出:“不要!”不要什么?我自己竟也说不清楚。


声音由重而轻至微,终于不可闻。


长吁一口浊气。


风在此时竟然停了。倒在地上的众人像是没有了威压他们的巨石,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们恐怖绝望的表情就是数年后仍然映在我的记忆里。容仇不仅摧毁了他们的身体,更是摧毁了他们的意志。


“我已废了你们的武功。今生今世不许再踏入此村半步。滚!”


他们竟再无一人敢抗命,扔了一地的兵器逃出了村子。


武师若到了连手中兵器都无暇顾及的境地,也算得上是彻底的毁了。


容仇一步步走向我。若说对着这么一个冷血的煞星一点惧意都没有,那除了傻子就是死人。
我即不是傻子,更不是死人。


容仇已经靠近我了,他忽而对我展颜一笑:“我把自己交给你。”


无视我呆滞到爆的傻样,容仇修长的身体垮塌在我肩上。他昏厥了。

容仇晕过去了。

他放心地把他自己的命交给了我。

好吧那就,我守着。

可是,此时的我却倍感无聊。

是的,无聊。我无聊地坐在先前安排我们住宿的偏院的台阶上,看花看叶看绿竹,然后再看风看云看月亮。


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我从来都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所以有原则,也可以翻译为不知变通,冥顽不灵。屋里躺着的那位,纵然是人神共愤,罪大恶极之徒,他既然已把自己托付给了我,我便一定是要对他负责的。


他出手狠绝,为人处世又多为世人诟病,想诛他而后快的人可以排队排到太平洋去。而今现在眼目下他昏厥在床,据说要足足7日才得清醒,保不定石神医不会因为种种种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而欲杀之,就算石神医境界高古,也保不定莫娘,又或是管家石爷爷,又或是范大叔一家因其种种种种不为人知的缘由而欲杀之。


不可不防啊。我且一直守在这里,守不守得住都一直守在这里。


石爷爷第N次来送饭。饭是给我吃的,昏睡的那位不需要,早中晚三顿外带宵夜。今日的宵夜是一小碟入口化渣的山药酥,一碗百合汤。我不喜百合的味道,喝了一口包在嘴里,受用不住,复又原汁原样吐回碗里。那山药酥倒是妙得很,吃了个精光,连碟中掉落的酥皮也尽数倒进嘴里。心想,不如等送回容仇后,就回这小医馆学这诸多妙不可言的药膳,届时若机缘巧合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便开个药膳下午茶馆,岂不美哉。


正思量,小范拐了出来。这倒霉孩子,成天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时不时的就到我这偏院里来。消磨光阴得很,消磨光阴得很呐。他每次来,也只几分钟,并不多语。我许是带着这身体的记忆,对他渐生熟悉,也渐生不耐。


今日,他终于鼓足勇气,对我道:“花姐姐,那天我诓你入林子迷了路,原是我们几个的一个赌约。后来我去寻你,没有寻到。山上收容你的瞿家也是一个不见,我爹说是被人,被人杀了埋在了后院------”少年人讲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言语哽咽,想来这件事压在他心中折磨了他良久。


我暗叹一声,又听他讲:“我那天突然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心里面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只是假笑。少年心事往往最是微妙曲隐,他平日一定是对“我”蛮横无状,欺负得很,却极有可能是想引起花姐姐关注的另类做法而已。


我问他:“你说山上的瞿家只是收容我的人,那我到底是哪里人,从哪里来的?”


他闻言又泪涌不止,哭丧道:“原来姐姐你竟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一定是那个大恶人害得你。”


我心中烦他,恶声恶气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打落牙齿和血吞。快给我闭嘴!回答问题!”


他被我的凶狠模样震慑住,瘪着嘴小声反驳:“又让我闭嘴,又让我回答问题,我依哪一样。”
他原是个贫嘴的。我喝道:“快说!”


他苦脸答道:“姐姐到瞿家,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不知是哪里人,说是昏在山脚下被瞿叔捡回去的。就是,就是,脑袋有些不灵光,时好时坏。”


他越说越小声,我知他当面说“我”有些难为情。唉,我原以为是少年情怀,哪知是因为“花姐姐”是个“傻姑”,一帮小子常去作弄,谁想玩笑开大了,花姐姐失踪了,这才心生懊悔。三番五次地来,无非是要求得原谅。


我垮着脸冷笑,自觉还是比较渗人的。小范开始打抖。“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关于我身世的?”我问。


小范摇头,只说我与过去不同了。唉,他当真是不知道了。其实我又何必执着,我并非花姐姐,那可怜女子早就在光柱中香消玉殒了。


我讨厌少年人作弄她,恶意顿起,便端起那碗喝了两口的百合汤,对他说:“这碗百合我还没喝过,你就喝了吧。喝完后把碗拿到厨房洗了,免得明日石爷爷再来收拾。”


小范眼眶又红了红,谢了又谢,几口喝了下去,咂了下嘴,赞道:“石神医家的甜汤真是好吃。”
我庄重地点头表示同意。


小范端着空碗告辞,我朝他背影喊:“你去趟石爷爷住处,跟他讲我明早想吃前日吃的那个葱油饼!别忘啦!”


小范一走,我复又看花看叶看绿竹,看风看云看月亮。有些奇怪怎么石神医还没有逛到这竹林来,往常几天,傍晚时早到了。不禁嘀咕道:“怎么还没见来?”


才说完呢,那清冽的声音响起,“丁姑娘可是在说石某?”


呵呵,说石神医,石神医就到。


石神医从夜幕中款款而来,直至我坐的台阶前。今日没有莫娘从旁协助,他独自单手控制轮椅,倒也算从容。


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也随风沁来。


我微笑。这个人有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魔力。


“先生,你今日来得晚了。”


他轻轻一笑,道:“你有访客,我不便打扰。”


原来他早就来了。不知这个神医认不认识过去的花姐姐。


他仿佛知道我的心思,说:“你也不用太烦心此事。医书上记载,逢重大刺激而失忆的例子也是有的,大多会慢慢恢复。明日我就给你开一剂清心明智的方子。”


我连连摆手,中药?还是直接打死我算了,前世喝得还少?况且我哪里是失忆,个中缘由又不足为外人道,要是道了,可能吃的药就不是治失忆,而是治失心疯了。


他见我摆手也不强求,说:“想不起过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石神医有什么不愿记起的过去呢?


正在瞎捉摸着呢,石神医沐浴在月光下的脸显出了些得意之色,他手往后一捞,竟捞出了一个小罐。


我“咦”了一声,他笑意更浓,“梅子酒。”他说。


石神医真妙人也。昨天我与他海吹,其实这几天我都与他在此时此地相见,他由着我海吹,我吹得是天下各处的美酒。素不知此乃当年大学时我与人言语斗法,硬生生背了些天南海北的轶闻,清茶美酒的雅趣,伪装文化人的后遗症。我才说这时节于黄昏落樱缤纷中最益饮那梅子酒,不想石神医竟然真真正正地抱来一坛子梅子酒。


我如同吃了只苍蝇,表面却硬装出些高雅。


“没有适当的酒具……”我说。


石神医又从身后捞出两只玉质的小碗。当今世界木有塑料,这玉,当然是真玉。我内心深处有点眼红。


我嘿嘿两声,道:“先生莫非还能捞出几盘毛豆花生下酒?”


石神医闻言笑意更胜。自然是没有煮毛豆,煮花生的。


石神医递我一只碗,再将酒斟上。清澈的梅酒与白玉酒杯相映成趣,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我常常地叹了口气:“真是香啊!”


石神医道:“我是顺手牵得酒,酒是老管家的。”言语中不乏自得,竟显出些许童趣。


我举杯与他轻碰一下,豪气地说:“干!”却是浅呡了一口。开玩笑,我这人做事谨慎,怎么可能贪杯误事。


那酒夹着果香,入口甘醇,回味悠长,我赞了声“好酒!”。看来度数却是不高,我略放心。


酒一入口,兴致大涨,我欲拽文高歌东篱把酒什么什么的,又实在是没那脸,又说了两声:好酒,好酒。


石神医轻笑出声。此时明月孤悬,清辉砸地,他两杯玉酿下肚,满眼流光溢彩,端得是美不胜收。

酒喝得差不多了,闲话家常里短什么的也免了,我拿三分醉七分醒的眼直盯着石神医,道:“前些天我问的问题,想来你已经准备好怎么回答了,说吧!”

问题是我问的,未知不是他想说的。一个人长久的孤独惯了的,突然间也可能生出向人倾诉的念想,所缺不过是一个可以谈谈、愿意谈谈的契机而已。


石神医本来苍白的脸浮着胭脂红晕,眼神迷离,在如斯月夜中,却显得那般悲伤而孤寂。


他轻声问:“丁姑娘,这世上可有永生都不能饶恕,刻骨铭心的仇恨?”


我挠头,认真回答:“或是有,或是没有。我并不知道。”


他又问:“有人心怀仇恨二十五载,却转眼成空,你说,他是不是这世上的最可怜的人?”


我再挠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他笑出声来,那笑声却让我闻之欲泣。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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