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只正置身于他所回忆不起来的一间阴冷的屋子里一直以来地默默倾听着飘荡在西洋式硬木玻璃窗外汹涌的风呼声。
贺只合上了窗帘。这没能挡住多少寒意,显得近乎徒劳。他想也好,这样同在这间寒冷屋子里的召子就能依偎着自己了。
“只是有点冷”。
贺只坐到空床铺上,不禁地这样自语了一句。
召子依抚到了他的肩上。在这么一刻,贺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顾把身体俯成暝蛙状;然而下一刻,贺只又只顾听得那呼啸的风声,自己的内心则一动不动的都是在哀求着不愿再饱尝着刺骨的严冷了。
贺只颤抖着环望了一眼空房,转而又将目光径直落到地板上。这间房子全然像是火灾里爬出来的孩子。贺只身边的墙面上开放满了苔藓般的炭迹。
“没准都成雪了呢”。贺只露出难以忍受的狼狈。确实,此时在贺只的感受中寒冷的程度早已不能再用“只是有点冷”来形容了。尽管他感觉召子依附着试图温暖他,然而事实却是贺只感觉越发被召子所依附,刺骨的冰冷就越发深逼入自己的内心。
“啊!听风声可是天大的雪呐!总觉得我们连门都推不开了”。召子的声音特别细微,贺只险些就没听见。召子说的话近来总显得有些夸张。
“干嘛想这样不好的事呢?”,贺只讲道。他的目光此间逐渐变得僵直,眼珠几乎失去了光泽。是何时从这间屋子里贺只开始听到呼啸的风声的呢?他自己也无从察觉。仿佛贺只被遗弃在了这似梦的境界里。而那把贺只遗弃在这里的人正是贺只自己,这是他麻痹的感知中唯有的自觉。
他以为自己在之后是听到了召子的笑声的,不过风声实在是太大了。
贺只抱紧了召子,随即尝受到了空前的严寒,眼泪不禁的就要夺眶而出。拥抱召子仿佛使自己纵身跌入了情感的深渊。这种落差式的痛苦绝不是无端的,贺只就像是恍然有所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一样,他越发用力地抱紧了召子。
“就这样像锁一样将美丽的召子锁住吧”,贺只一味地在心中燃烧着一种对召子的温暖的执着而排斥着所谓“召子降临严寒之痛苦”的感受。贺只不遗余力地力图打破着这重召子带来寒冷的谜题。然而,终归是贺只自己将自己遗弃在这栋火灾后的房子里的。至于为什么召子会变成使贺只接连陷入感情的深渊的人,这时的贺只早已是回忆不起来了。
不知道多久之前,貌似有什么人在铁门上挂了一把锁。挂锁人试图将这里封闭起来。那把锁锁着的门并非进出的唯一途径,然而它此刻正摆在贺只的面前。或者说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贺只出现在了它的面前。对于贺只来说这仿佛是一种超脱的现实。
召子像是要把锁打开,那把贺只做的锁。她挣扎。动作未免显得夸张。
“让我多抱你一会吧”。贺只微微张嘴。
召子突然惶恐起来。“召子,召子…”召子喊着,“召子,召子…”。
贺只忽然认为召子的嘴里呼喊着的是自己的语言。贺只竭力地想从僵硬的胸膛中喊出召子的名字,却只看到召子的舌头像犬掌那样内折着不断地跳动。
“召子,召子……”,召子呼喊着。
贺只猛然遭受了启发。同时,他也坚定了探究召子的谜题的理由。换言之,贺只的惊恐仿佛就此扩张了他对于这匪夷所思的境况的质疑。他便越发执着地紧紧拥抱召子,执着得以致疯狂,疯狂得以致愤怒。
与其说贺只是在探究着召子离奇的姿态与功能,不如说贺只是竭力地在这个他失去了记忆的房间中找寻着自己。贺只紧紧抱住召子是为此,而在下一刻,他松开了双手也是为此。
缓缓浸着冰雪的心怀里滚入和煦的鲜血,贺只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在放开手的这一刹,他顺着回暖的情感熔熔泪下。召子不再是近处清楚的寒冷,她站到了遥远的尽头为着贺只燃烧起久违人心的温暖。正像走出了失恋的阴影那样,贺只觉得刚才的寒冷已经真正成为了遥远而不复再来的感受。
像某种心底深处的声音,飘乎而来着说道:“是时候该放手了。”
再也没听到风声,贺只就这样想起了几段间断的梦境与前尘:
座落在低矮的传统山脉前的楼阁,被夜幕前挣扎着的暝暝所笼罩,它一方面与天空中的星辰摩擦,破碎成招展着的赤色彩的树冠,另一方面试图掩盖自己难以掩饰的伤口;多少优秀的信女推动黄色的帆船,若有所思、若有所失,起伏在山巅;白云冲淡了信女们的身躯流动成赤色,夕阳震颤着失去了轮廓悄无声地胀大:这是初秋的夜里的梦境。在那场梦里,飘荡在山谷上的热浪压迫着将终的光明。现在想来,贺只也只认为那是火灾映在梦中的形象。场景不可思议的梦被家里的佣人打断——这并非家里的佣人来呼唤他,而是他因为听到了佣人的不知对谁的求救才从梦境中惊醒的。听到四处是铁器碰撞的声音,贺只从清晰的梦中置身到了火灾的降临中。
一个明亮的佣人,站在贺只的前前,“少爷。夫人...夫人还在里面呢”。此时已是贺只从火灾中逃离出的时刻。贺只环视作为火灾残骸的洋楼,他始终无法相信。
“召子明明是很早就逃出来了啊?”。他始终无法相信。可眼前披着一层火的这栋房子,正犹如古老的魔物;滔滔的对幸福的戏谑令人可怖地燃烧着……
贺只醒了,从他深处的幻觉中清醒了。关于被活活烧死的召子的幻觉,便是致使贺只丧失自己的漩涡。贺只的锈伏着一行泪的眼底又像是要跃动出什么。风声继而在回暖的映象中变得轻薄,贺只破涕为笑。
大抵是在刚才与感情的纠葛做抗争的某个瞬间吧,自己的灵魂终于从这间屋子里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贺只把抱紧自己腹部的手松开。就在潜意识里对幻觉实现突破的那个瞬间前,这还是一双精神失常的人的手。
好像是超自然的现象吧?无论是幻觉还是梦,都是超越了物理的存在。就像是人的感情的极端的召唤那样。人的情感竟就那样的形式凌驾了自然?凌驾了魔物?凌驾了有逻辑和无逻辑的几乎一切?
贺只在之前被幻觉凌驾,那样的他饱尝着丧失爱人的感情上的巨大伤痛,至使自身陷入疑恨和苦恼的风暴中无以自拔。然而此时贺只却显得惆怅。“在萧瑟的风哮声里的召子的幻影,会是她生前的印象的反复,还是她死后贺只崭新的创作呢?”。
这样的问题未免显得可悲。贺只像是对幻影也模糊了记忆那样,想不透问题的答案。
尽管幻觉会杀死人的意识,可面对如此真实的召子的幻影,就此与其分别未免还是令贺只感到悲凉。打碎了自己的幻觉对于死去的召子来说,这算不算是一种残忍呢?贺只又想到,所谓打碎幻觉,不过是打碎了自身脆弱的感情对于召子的追恋罢了。他随即不忍地想起了召子生前微笑着的画面。那时候召子醉人的微笑冲击着贺只的睡意,海味的风碾过召子前额的头发扬长而去到春季的葡藤的缝隙里。
正这时,门口传来了高昂而尖锐的鸣叫,掺杂着生活中的喧闹声在召子微笑着的映象里翻腾。复杂到极致的鸣叫就这样,接连而不断。
贺只愤身而起,掷出去一块碎石,把门口挂着的锁一下砸到了地上。
噪音戛然而止。风声也攸然全无。沉实的铁臭扑面而来。
在这栋自己曾经的房子里,这栋召子离奇火化的洋楼里,贺只唤醒了自己。于是他起身告别,告别荒凉的炭痕。召子化为灰烬的时候,它们绽放了。连同召子的幻影贺只要一同告别。
贺只走到街上,天空仅是阴云几朵。贺只隐隐想到锁鸣。又是再次身为一个人,就是要被现实逐渐的追赶。
“不如把我一块烧死算了!”贺只轻声而嘹亮地高呼。
他的脸颊前躺下泪行。伴随着他的清妙的笑同时出现。
作者的话
用超越式的起点描写人的生活精神从突遭破坏的现实中的重建以及处于这一时期的人对于“现实与过去”这一基本矛盾产生的内心纠葛。难得的是,文章中还流露出一种隐晦的纯真爱情的美。
重点在于这篇文章中的象征性事物,在这片基调为哀怨的奇幻迷失的文章中,风雪代表放不下过去之痛,在文章中也表现出了其受到贺只拥抱召子力度的影响;锁鸣象征回到现实的提醒;炭迹象征纪念……这篇文章还是在于结尾对于人们的内心纠葛的理解,虽然并未给出答案,却也因此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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