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边上的女人

国道边上的女人

那天傍晚，我如往常一样从超市里出来，手里提着半袋水果，顺着国道边儿往回走，这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养成的习惯，每天下班必须来这家超市买点打折水果回去。

这是一家很破旧的超市，门头残破不堪，旁边的娃娃机早已毁坏，露出深红色的铁锈，超市后面暴露着一大片废墟，应该是拆迁后遗留的废墟，放眼望去满目荒凉。

老板娘半躺在收银台前，斜着眼看着进入超市的每个人，时不时地嘴里嘟囔几句，超市的客源比较稳定，大都是周边一些五金店的小老板，他们习惯朝着老板娘的裙底看去，并发出淫秽的笑声，而老板娘则会用当地的方言狠狠地骂回去，强调抑扬顿挫，我曾试图听清她到底骂些什么，不过很快放弃了，大概是你们这群傻缺之类的脏话，但没有用，过一天老板娘还是会翘起二郎腿，看着门外，然后那群人进来，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变，她依旧表情愤恨，叫骂连连，却从不会遮挡一下自己的裙底。

我来到这座城市一年多了，公司最开始派我到这座城市出差，后来为了拓宽市场，老板和我商量让我长期驻扎在这里，负责销售和售后，本来我不同意的，我讨厌一个人，更讨厌去一座陌生的城市，但转念一想，到这边可以远离老板的视线，远离同事之间的尔虞我诈，似乎没什么不妥，于是就同意了。

白天，我开着公司分配的车在这座城市游荡，晚上回到宿舍，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写小说，我没什么兴趣爱好，写小说纯粹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大学时我有着文学的梦想，也曾给不同的编辑投过稿，结果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我也早已接受自己并无任何才华这一事实。

太阳已经落山，夕阳把天边的云彩染成暗红色，国道如同一条纽带，绵延伸向远方，我看到一个女生向我走来，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面容急切，背景是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我有些恍然，没办法不注意到她，她是那么的美丽，端庄与优雅。

她应该出现在市中心繁华的商场里面，挑选着新一季的衣服，又或是在某个旅游景点，随意摆几个姿势，然后由摄影师拍出一套艺术写真。

总之，她不属于这里，她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在我面前一米的地方停下，注视着我，眼神里透出一丝焦急。

“江寒，今天是十月几号？”

她脱口而出。

“12号”

等等，我感到震惊，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认真打量了一下她，可以确定，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见过她，更别说认识。

在这座城市里，我唯一的伙伴就是那辆飞渡，它每天载着我穿越宁波的每一条高速公路。

“还好，还来的急”

她继续说道，面容稍有改善。

“小姐，我们认识吗？”

我不该这么问的，因为我可以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她，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但还远没有到一个如此漂亮的女生出现在我身边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地步。

她把我往边上拉了一点距离，后面一辆摩托呼啸而过，她也开始打量我，神情复杂。

“我知道说出来你肯定不信，但这一切千真万确，我是来自于七年后的未来，我叫沈雪，是你的爱人”

她说完后停在那里，等我的反应，而我则意料之中的愣在那里，满脸的不可思议。

“就知道你会这样，你肯定觉得我是骗子，但我真不是，我来见你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就是这个月二十号，也就是八天后，你一定不要去刚刚那家超市买水果，算了，你连那家超市也不要去”

她看着我的眼睛，尽可能的克制自己的语气，好让说出来的话显得真实可信。

我觉得这一切可笑极了，像极了一场恶作剧，类似于一种街头暗访，记录下路人最为真实的现场反应，说不定此刻，很多天摄像机正对着我呢？

我看了一眼四周，仅存的理性打消了这一想法，这里是郊区，一个不知名的国道边上，周围没有商场，没有街道，连最近的加油站都在十几公里外，没有人会无聊的选择这里作为录制现场。

但我依然决定拆穿她的谎言，毕竟她的说辞太扯了

“你说你是我的爱人，从未来穿越到这里”

“不是穿越，是一种平衡宇宙间的信息量转换”

她打断我说道。

“那好，既然未来我们是夫妻，那你肯定知道我的信息了”

“你叫江寒，九五年出生，生日是二月十号，对吧”

“呃，这些不能说明什么，现在是大数据时代，个人信息很容易就查到。”

我为自己的机智感到窃喜，能预想到接下来她的窘状。

“你要说一些网上查不到的信息才可以，你明白吗，比如，我的偶像是谁？”

“韩寒”

她脱口而出，没有一丝停顿。

“那我擅长用李白还是阿珂？”

“不，你不用骗我，你根本不会打游戏，另外，科比也是你喜欢的明星，你最喜欢的泡面是老坛酸菜，最想看的演唱会是Bigbang，最喜欢的女生类型是袁泉......”

她的语速急切而漫不经心，我的后背湿透了，我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的，除我自己外，没人会知道这些，她到底谁？来自哪里？

这一切太突然了，试想一下，一个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对你的隐秘信息了如指掌，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你说你来自未来，怎么可能，七年后人类的科技水平可以达到时空穿越的高度吗？”

“我知道对现在的你来说这一切都不可思议，但就好像以前人们觉得千里之外不能互相通话一样，直到电话的发明，以前人们不相信可以进入天空，现在各国几乎都有了宇宙飞船，科技的进步是从几何状态上升的。

就在2022年，有一位叫何洁的科学家发现了量子领域，使得这方面的技术突飞猛进，也就有了现在的时空穿梭，中国是继美国后第二个把这项技术应用到实际生活中去的，不过时间只能控制在十二分三十秒以内”

说着她把手腕晾在我的眼前，上面显示还有五分十五秒，且时间不停地在减少，一分一秒，寂静而无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远处亮着几家灯火，国道上飞速而过的汽车像一条又一条黑影，带有一点点光然后很快的消失的夜幕里，我望着面前的女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可能还想不到，将来的人工智能已经达到可以独立撰写程序创作散文诗集以及编写幽默段子的地步了，有一个叫李诞的脱口秀演员把自己段子的创作过程换算成程序输入了人工智能，就有了后来的科技编写段子，而他则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我不明白，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那家超市，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我看着她，想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我没法告诉你，来的时候就已经签订了协议，不能透露任何此行的目的给你，否则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影响将来你遇见我的那一刻，蝴蝶效应你肯定知道，再说，即便我打破协议告诉你也没用，他们有一个后台审核系统，一旦你知道了不属于这个时间段的信息他们会强制删除这段记忆，这种操作不可逆而且对你的身体有损害，我不想你受伤，你明白吗？”

她语气诚恳，我无法反驳。

“那有什么是可以提前告诉我的吗？我是说在不违背协议的前提下”

我试着问她，我看到她手腕上标注的时间在不停地减少，我知道，归于零的那一刻她就会消失不见，回到原先属于她的未来中去，而我则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遇见她，并与她成为夫妻，我不知道我此刻所想所说是否符合逻辑，我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所有的行为举动都是机械性的，本能不受控制的。

“对了，我来的今天，是我们女儿一周岁的生日，她叫远夏，是你给起的名字，还有，我知道你喜欢写小说，要坚持下去，写不好没关系，很多事情是量变而产生质变的，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没有白费，我嫁给你也是因为你的这一喜好。”

她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从见我的那一刻起，她都是急切的，焦虑的，克制的，只有这会儿，她才表现出一丝愉悦，原来她开心起来的样子这么吸引人，我开始相信她说的内容了，我想多点了解她，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遇见的，在哪里遇见的，我想问她很多事情，然而，她手腕上的时间印记忽然亮起了红色，还剩一分钟且每一秒的减少都伴随的鲜艳红色的挑动，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她松开了我的手，慢慢后退说道

“我要走了，记住我说的话，开心一点，不要去那家超市”

我能听出她语气的不舍，甚至隐约看见她眼角的泪光，但我没有任何举动，就这样怔在那里，看着她慢慢后退，然后转身离开，直到手腕上的一闪一闪也彻底消失在夜幕中，我才意识到她已经离开了。

而我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她的容貌，以及她说的每一句话，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