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逃亡之路
村里的搜查铺天盖地,上村二狗家因窝藏怀孕的姐姐被揪出,但凡适龄头胎生了儿子、二胎生了女儿的,都被强行拉去做了结扎。村民们三三两两聚着,眼神里全是惶惑,没一会儿便似达成了默契。国萍只觉头顶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母亲左右为难,同村都是沾亲带故的,哪里敢与全村人为敌?家已不是避风港,再留着便是坐以待毙。她摸黑将所有钱财塞进女儿包袱,深秋的夜浸着寒意,雨丝飘在脸上像细针。国萍戴着斗笠,背着包袱独自走进黑暗,母亲望着那消瘦的背影渐渐模糊,老泪混着雨珠滚落。
寂静的小路长得没有尽头,国萍只与腹中胎儿相依,恐惧和绝望灌满了胸腔。
天未亮时,她拖着灌了铅的腿叩响小舅家的门。小舅素来疼她,见她狼狈模样,慌忙张望四周,赶紧拉她进门。
临时住处是间黑黢黢的杂物间,农具、谷仓堆得老高。小舅摸黑用两条长凳、一块旧门板支起“床”,又抱来床旧棉被——大窟窿连着小窟窿,裹在身上仍挡不住寒意。熬了一夜秋雨的国萍倒头便睡,直到黄昏才醒,浑身的疲惫总算散了些。
暗号敲门声响起,黄泥房里,被烟熏黑的墙面下,小木桌轻轻晃悠。菜罩掀开,是咸萝卜配稀粥,碗底的饭粒浅浅一层,再掀锅盖,黑黢黢的锅里已空空如也。
两周过去,国萍饿得清瘦,不见天日的日子里,对春生的思念疯长。她托小舅带话,想与他见一面。
春生听了消息,眼圈霎时红了。只因他一句“想儿女双全”,国萍便铤而走险。多少个夜晚,他为她的安危彻夜难眠,却只能让小舅带话:自己被盯得紧,时常被拉去谈话,身边总有人跟着,纵有千般思念,也万不可见。
国萍记得春生知道她爱吃猪蹄。她安顿好小舅,赶去菜场买了猪蹄,又把米缸里的米全倒出来装进布袋,掏出内衬口袋里所有钱塞给小舅:“您放心,有难处我会想办法。” 虽没见到春生,桌上那碗猪蹄和白米饭,定是他无声的心意。
好景不长,建英姐从陈宅回来,便撺掇舅妈赶国萍:“窝藏孕妇要拆家罚款的!家里本就揭不开锅,再罚就没活路了!” 她还念叨着陈宅村张伟的事——只因窝藏临盆的妹妹张芳,计生委牵走了他家犁田的牛,扬言三日内不交人就杀牛示众。张伟起初以为是吓唬,没承想屠夫真上门,牛血溅得满地殷红,牛肉被分赠村民,一时间他家门庭若市,还有人喊着“提供线索奖五元”。
张伟家本就食不果腹,买牛是为了糊口,这下彻底跌入谷底,哥嫂整日争吵。计生委又放话:“三天不交人,庄稼、田地全没收,屋子也拆!” 张芳过意不去想躲,没到落脚点就被生产队抓住。她狠狠咬了计生办的人,血从牙缝渗出来,对方却仍把她拖去医院流产。可孩子月份太大,她本就瘦弱,流产失败引发大出血,输了1000cc血也没能留住命。如今张芳的丈夫柳三天天在计生办闹,骂他们是杀人凶手。
建英的话像魔咒,国萍只觉胸口闷得发慌。一个月来头回穿上蓑衣出门,刚到石板水沟,就见远方手电筒光晃悠着朝小舅家来。退回去是等死,她望着麦田里稀稀落落的稻草人,便一动不动地站在田里,充当起“稻草人”。
耳朵里清晰传来破门声、搜查声,还有盘问的声音:“不准窝藏孕妇,那是犯罪!有消息赶紧报,奖五元!”
直到昏黄的灯光远去,国萍才知道,这个家再也不能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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