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秘密

暑假回家，忽然想起曾经小时候看过的《花季雨季》，找了半天没找到。问老妈，她说：“你们三个的东西都在阁楼上，衣服啊，书啊什么的，都在上面。”我才想起我有好多年没有到阁楼上去了。

小时候，家里只有一间瓦房，孩子又多，爸爸就用木板把房间隔成两层。他和妈妈睡下面，我和姐姐睡在阁楼上，而哥哥则去邻居家和同龄哥哥一起睡。小小的阁楼成了我和姐姐的天地，不管在上面做什么，爸妈都不知道，爸是不想管，妈是太胖了爬不上去。姐姐偷偷地学修眉毛，拆开旧衣服做新裙子，我则是她的小模特。姐姐长我几岁，我还是黄毛丫头的时候，她就开始藏情书，男生写的字条。那时的我不懂她的多变，一时哀愁，一时开怀大笑，夜里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找来梯子，爬上阁楼。阁楼上很久没有住人了，自从我开始在学校寄宿，阁楼就空着，也没打扫过，不知道现在成了什么样。踩在木板上，咯吱地响。突然出现一阵骚动，低头一看，一群老鼠仓皇而逃，你推我搡，如临大敌。我不禁笑了，这场景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一点没有变。

小时候，阁楼上住着我和姐姐，老鼠一大家子，大大小小有七八个，还有一只大蜘蛛。阁楼上放着稻谷仓，老鼠一家子天天守着我们家的粮食。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们就出动，分工配合，悄无声息地偷走不少稻谷。我跟妈妈报告，妈妈总是恨的牙痒痒的，恨不得多放几个捕鼠夹子，一下子把它们收拾了。这时，奶奶就会出面替老鼠说话，说老鼠是有灵性的，特别是固定住家的老鼠，要是让它们多吃来年就会丰收，因为它们会祈求老天保佑来年风调雨顺。我小小的脑瓜里就会浮现老鼠们在月圆之夜，跪在屋顶上，口里念念有词，让上面的人保佑我们来年有个好收成。等到晚上老鼠又出来偷食时，我屏住呼吸，生怕发出声音把它们吓跑。天窗洒进温柔的月光，月光下，老鼠忙碌着，我在心里说：“快吃，快吃，记得帮我们祷告啊。”

现在阁楼似乎成了老鼠的家，它的家族成员越来越多了。墙上挂着蜘蛛网，网上有不少遗留的小虫尸体，大蜘蛛估计搬家了或者已死去。我的到来竟打扰到老鼠一家，童年的天堂，归来却是过客。多少年过去了，那个穿着姐姐改的花裙子，不断转圈的小女孩已远去，现在的我已能理解当年姐姐的彻夜不眠，我也经历许多那样的不眠夜，多少时光不再！

翻开一个箱子，灰扑面而来，雾了我的眼镜。箱子里全是我小学的试卷和奖状。真不敢相信，我曾经是那么优秀的学生。那厚厚一叠的奖状，还有卷子上被虫蛀了不少洞，但依稀看得清的红色数字，多么辉煌的曾经。再看现在的我，在现实的墙上碰得头破血流，不敢也不能与家人诉说，心中的大志早已被磨平，剩下的只有接受现实的无奈。

还记得那时候，姐姐有很多武侠和言情小说，可不肯让我看。我上三年级时，姐姐辍学离家闯荡社会，她的小说一下子全归了我。那是个奇妙的世界。那个暑假，武侠的刀光剑影，侠骨柔情；爱情的缠绵悱恻，动人心弦；我在那个世界里漂了一个月。眼睛近视了，我也迅速早熟了。同龄人还在梦里飞翔，我就已经在天窗的月光下辗转反侧。我不断地幻想，在我的故事里，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也是外刚内柔的小女生，那些梦唯一的共同点是男主角从未出现，只有老鼠们是我最忠实的跟班。

一整个暑假我都悄无声息，一改往常的聒噪。但是没有人察觉到我的改变，夏日的农活太多了，多得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没有哪个母亲有闲心注意到自己的孩子话少了，常常盯着白云发呆。我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长大了，快得自己都有点措手不及。而见证了这个过程的只有阁楼上的天窗和夜夜忙碌的老鼠们，只有它们在夜深人静时听到了那个懵懂女孩的叹气声。姐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安排，很多年后，我终于理解到她的痛苦。那些梦只能是属于阁楼的秘密了，那些让人哭，让人笑的故事对现在的我们已经毫无意义，因为我们不得不活在更波折起伏的故事里，只是我们都不能是主编故事的人了，我们不能再主宰情节的发展了。

忽然我翻出一张小学的成绩单，上面班主任的评语还在：“你很有天分，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你可以实现的梦想，不要放弃。”我都不记得曾得过这么高的评价。我们总是在走着，不停步，好像所追求的就是心里想要的。还有多少人记得那些最初的梦想呢？再也回不去了。

“妈，”我叫道，“来帮我把这些纸都递下去吧，当废品卖了吧。”“找到你的书了吗？”我看着成绩单上的评语，夏日的阳光透过天窗照进来，一屋子的灰尘。我轻声回答：“找到了。”我的花季雨季早就过去了，今天又重温了一下。多么美好的季节，只是时光不再。既然时光不再，那就大步往前吧。不能主编故事，那就演好每一个情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