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街道Sutter Street
早上上班走在旧金山的街道上时，我前面是一对看起来有些年老、穿着淡棕色厚厚衣服的一对夫妇。那对夫妇中的老爷爷拉着一个拉杆滑轮行李箱，箱子上整齐地卷着一张毛绒绒的淡棕色的毯子；老奶奶灰白的头发散开披下来，在旧金山微冷的早风中向后轻轻摆动。老奶奶手里握着一根牵狗绳，绳子的那一端是一只个头儿小小的黑色蝴蝶犬。它的身上是一件纯蓝色的小披风。小狗的小黑腿儿快速地动着，随着那对夫妇的脚步节奏向前小跑。
迎面走来的行人看见小狗一路小跑，都忍不住露出微笑，有的还伸出手来想摸摸它。老夫妇没有停下，径直向前走。我在他们背后慢慢地走着，觉得这实在是一幅太美的风景画。
我们走近一个街口时，那对老夫妇停住了脚步，侧身让开行人，站到了路边一侧。我心想，这不像是要过马路的节奏嘛。
正想着，见老人们干净利落地取下拉杆箱上的毯子、打开。老奶奶弯腰把它放在水泥地面上，让小狗爬了进去卧着。老爷爷魔术般地拿出、展开一张纸壳箱的纸，棕黄色，写着些字，大概意思是生活不好，向过往行人要些钱度日之类。
我的下巴掉在了地上。我对这整个过程的感受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专业。
旧金山市区行乞的人非常多。我每天上班坐渡轮，旧金山渡轮站下船。从渡轮站到公司走路大概20分钟，路上至少能看见十来个人行乞。他们中的大多数和地面揉在一起，快变成了乌漆抹黑的路砖色。有的还算是有个被子盖，在地铁站里，或者大街上的广告牌下把自己整个塞进被子里；有的只是把自己裹在展开的纸壳箱子里，蜷在某个小商店的门口，等商店开门后再挪个地方。走过他们时要是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混合着尿骚味的刺鼻味道。也许是因为他们把自己揉在地上的缘故，哦，很多没有来过旧金山的人都不知道，其实在旧金山走路时总能在某些地段闻到尿骚味儿，不知是哪些无家可归的大哥大姐们又憋不住随意方便了。我走在路上给家人打电话的时候，有时会说“额，又闻到一股尿骚味儿”，他们不信，说国内的路上都少有了，结果来了以后才觉得“百听不入一闻”。
商家门口街道上的尿骚味儿至少会有人会冲水清理，因为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客人被吓跑，影响生意。相比之下，地铁口就惨多了，不知道多久才会被清理一次，几乎每次上下地铁口楼梯时，都会感到尿气扑鼻，不知道这味道是多少天的味道叠加起来的。
偶尔也能看到一些面貌沧桑的中年男子，举着写着“伊拉克老兵，无家可归，给点儿什么都行”的纸板子，靠着公交车站旁的广告牌子或地铁口边的栅栏站着，眼睛随着来往的行人的移动，一句话也不说。有的人在举着纸牌子的同时，还举着自己的退伍证件，让人感到一阵阵心酸。
有的可能是离婚后无家可归的人。有一天，街道上多了一对靠着一棵树坐着的母女。地上铺着几层单子，几件衣服，两个人靠着对方坐着，也没有写任何乞讨的原因。女孩子圆圆脸，戴着一副眼镜，大概只有十岁左右。几次看到他们，妈妈似乎总是在给女儿念面前手里的一本儿童书，而女儿则从来都没有在听，只是坐着，呆呆地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人们。
有的人带着自己的狗狗乞讨。我工作必经道路上常常能看到一个微胖的女人，她总是举个牌子站着，面前地上是她的狗，狗总是卧在几层肮脏的旧垫子上。它大多数时候在睡觉，人多嘈杂的的时候抬起脑袋四处张望，偶尔对一些也是流浪汉模样的人汪汪大叫。去年圣诞节，不知道它的主人从哪里找了一只麋鹿发卡，给它戴上了。这下，它的大气大增，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多朝它看几眼，估计那段时间主人的收入也增加不少。
有的人虽然是在行乞，可是态度却不唯唯诺诺，和国内乞讨者的态度很不一样。有一次我晚上参加完活动走出地铁口，眼睛瞥见出口左边有个坐轮椅的大叔，我径直往前走的时候，大叔的怒吼在我身后回荡："你走过的是一个活人！"我浑身一震吓到了，但还是没有回头，走了。还有一次，看见一个乞丐大叔坐在把折叠椅上，他的纸板子上面写着: need cash hungry（需要现金，饿）。他的头发胡须蓬着展开像一头怒吼的狮子，架势十足，感觉谁都应该在他脚下跪拜，再给他些钱。有一次在地铁站售票机前，一个胖女人管一个正在买票的人要钱，买票人摇头说"不好意思，我都快破产了，没钱"，胖女人转身走了，嘴里嘟嘟囔囔说"骗人的吧？"
旧金山行乞者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写字的载体是从纸壳箱子上撕下来的纸板子，写字的笔一般是粗粗的记号笔。有人在纸板上会把自己行乞的原因写成好看的艺术字，不禁让人感叹，做什么不好，非要来流浪，这里是美国，做什么不能活下去呢。在国内的时候，见过不少形式，有在白纸上写毛笔字、写血书的（谁知道是不是真正的血呢，呵），有用粉笔在砖面地上写字的，五花八门。我想，也许是美国网上购物更发达，用的纸壳箱子更多，才制造了这个流浪者们人手一纸板的现象。嘿嘿，胡思乱想而已。
说实话，我几乎不会给这些流浪者钱。一，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随便施舍；二，流浪汉实在太多，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真流浪哪个只是懒汉找不到工作，如果给的话，给哪个不给哪个？三，这里是美国，旧金山，大麻还不是禁品，你的钱给出去了，谁知道他们会用这个钱干什么，有些人会直接用去吸毒。
有次中午，我刚好去公司楼下小超市买东西，看见超市门口不远处地上坐了个脏兮兮的人，面前一个黑乎乎的铁罐罐，里面有几块钱，旁边有个纸板子，上面写着"请施舍，饿"。我善心大发，到超市里买了个里面是菜和鸡肉的饼卷卷，出来的时候想给他。他无精打采地坐着，也不看从身边走过的人们。我说"Hello!"，他疑惑地抬起头来，我把饼卷卷给了他，他说"Thank You!"，然后我就走了。我的施舍仅此而已，实物。
我听说旧金山也有不少人道主义组织、无盈利组织，专门解决流浪汉问题。但是，不管这种组织有多少，有什么措施，似乎街道上行乞人的数量一点也没有减少。也从来也没有见到有"城管"之类的人来管理一下市容——也许这也是美国人权自由的一个体现？你有权以"流浪"为职业，政府不干涉 :) 嘿嘿，只是我自己的猜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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