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们老家,河蚌叫“嘎喇”。
侯家岗往北去,曾经有一条河,河面很宽,河水充沛,其实它更像湖,或者它就是湖。
比起本地著名的松花江,它有一个不起眼的名字——“白泡子”。
白泡子给我最深的记忆就是盛产嘎喇了。每到夏季,白泡子里都是捞嘎喇的人。
捞嘎喇是有技巧的。与其说是捞,不如说是踩。一般水浅的地方靠近河岸,虽然好摸,但是摸到的都是小的,只有到水深的地方,才能捞到大的。嘎喇在河底泥里,如果扎猛子捞呢,捞不到几个,也拿不了几个。有经验的人都用脚踩,用脚感觉大小,然后用脚一勾,那嘎喇就会借着水的浮力,顺着腿边漂上来,然后稍弯腰,用手一抄,夹在另一个腋下。这样捞到的都是大个的,一趟夹四五个送到岸上。
捞嘎喇的分工还是明确的。男人下河里去捞,女人们在岸上收拾。
我十五岁那年暑假,从盘锦三姐家回来,第二天就跟哥哥们去白泡子捞嘎喇。因为我是带着任务回来的,三姐夫喜欢吃嘎喇肉。
屯子里有一个一只胳膊的人,我们叫他“一把手”,那次他也跟我们一起去了。当时我还想,一把手虽然剩一只左手干什么都行,可这捞嘎喇,那是需要两只手配合的,再说,他另一边没有胳膊,他怎么夹呢。
天特别热,白泡子岸边光秃秃的,连一棵树都没有。
剖嘎喇也是有技巧的。活的嘎喇贝壳不会张开,都闭合很紧。因为噶喇有四条合壳肌肉,把尖刀从两片贝壳的缝隙插进去,切开相连的肉,两面都切开后,嘎喇瓢自然张开,然后用刀沿着贝壳一刮,肉就取下来。闭壳肌肉很小,但一定得切下来,因为肉很鲜美。
那一次,我亲眼见证了一把手的能耐了。
他往河里走时,我就站在河沿看着他,想着看他到底怎么捞。河里人多,进去就找不着谁是谁了。不一会他劈了啪啦放地上五个,而且都是大的,我竟没有看清他怎么夹的。
“大哥,下一趟你喊我一声,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嫂子们都笑起来。
果然,第二趟,他从快到河岸时就可嗓门唱了一句“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
我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湿漉漉地走来。他瘦得像被水冲过来的电线杆,举起仅剩一小截的右胳膊,在肩头和下巴之间,竟然夹了三个,然后左边抱了两个。因为他会唱,嗓门又高,岸上的人也都抬头看着他。有认识的人喊道:“一把手,厉害呀。”
他也不搭茬,看着身后几个哥哥还没有他捞得多,一时间竟有几分得意。
剖嘎喇是很辛苦的活。因为嘎喇堆在水边,便于剖,也便于洗。不仅是大太阳晒着,还必须得蹲着,水边没地方坐。
煮嘎喇肉也是有技巧的。嘎喇肉不容易熟,嚼不动。要用柳条抽打嘎喇肉边,打到又扁又软才行,这样就容易煮熟。
煮好的嘎喇肉,切好晾干,留到冬季炒着吃。晾干后方便存放,也方便送给外地的亲友。
现在条件好了,现在的小孩子,不会为吃这样的东西去付那样的辛苦,现在吃什么都没有季节限制,什么时候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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