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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溪水临水而居，她有着极其清澈的一双眸子，令人见之忘愁。她的肌肤欺霜赛雪，可以透过薄薄的皮肤看到淡如青烟的血管。她很美，但她的美不具有一丝丝攻击性，浑身的淡雅像是浓郁的熏香一样，拼命地窜开，弥漫在这一片温和的水域上。

“溪水，你来自哪里呀？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呢？”在水边浣衣的小姑娘好奇地问道。

溪水在旁边玩水，闻言偏头，如瀑的黑发滑落，发尾落入水中，引起一圈圈涟漪，有鱼儿过来好奇地啜了啜。

“我没有家人，我就来自这里啊。”溪水温柔地弯起眉眼细声回答。

小姑娘蓦然红了脸颊，“哎呀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受不了，难怪村里的哥哥们这么喜欢你呢。”她加快自己手上的动作，末了匆匆端着木盆蹬蹬蹬的跑走了，留下溪水在后面目送她。

夜晚的溪水总是不在家，徒留一盏烛灯晃晃悠悠与明月相对，太阳露出地面的时候，溪水就回来了。

村里的小伙子们总是很想多见见溪水，却又无法直视温柔如斯的溪水，因为会脸红，会说不出来话。

只有小姑娘木娃敢亲近溪水，但她也不能看溪水笑。木娃有一次给溪水送野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溪水的手，感觉比她浣衣的河水还要凉一些。

她以为溪水很冷，赶忙派遣哥哥们给她送布料衣物让她驱寒，可溪水总是一袭薄衫，袅袅娜娜端端庄庄，从不曾穿过多余的衣裳。

2

天寒地冻的冬天到了，溪水反而老是不在家。

木娃又长大了些，眉眼开阔不少，但还是个叽叽喳喳爱操心的小姑娘，总爱替溪水操心。

冬天的溪水，裹了一层棉布衣裳，但木娃有一日趁她在家偷偷碰了她纤白的手，还是一片冰凉。

“溪水溪水，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再多穿点衣服好不好？”木娃担忧地询问。

溪水轻轻摇了摇头，动作轻柔地揉了揉木娃的头，她的样子还是那么美，美的恬淡温柔，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木娃的小脸蛋又红了。

溪水眉眼带笑，清澈的眼眸映着脸红的木娃，“我不怕冷的，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木娃嘟嘟囔囔：“为什么你不怕冷啊，不是每个人都会怕冷吗？我就怕冷，天一冷我的脸就容易冻红……”

溪水托腮笑，“是呀，你可怕冷了，小时候小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还冻紫了脸颊，废了我好大的功夫才让你暖和起来呢。”

木娃有些惊讶，“你还见过我小的时候呀，那我们是不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你明明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可是我不记得我小时候见过你呀？”

溪水不理会她一连串的疑惑，用沁凉的手指刮了刮木娃的鼻梁，“早些回去吧，天快黑了，你阿爹阿娘还在等着你回家呢。”

木娃看了看夜幕四合的天色，顿时忘了自己的疑惑，“惨了惨了，回去又得挨骂，溪水，我走了啊，明日再来看你！”说完就噔噔噔地跑远了。

溪水看了看太阳落山后就同时出现在天上和水里的月亮，随手点亮了屋里的烛火，伴随着萧瑟的北风在摇晃。

小屋亮了，溪水又不知去了哪里。

3

溪水小屋边的溪流结了冰，木娃家门前多了一个被白色棉布裹着的小婴儿。

阿爹阿娘抱起来一看，小娃娃冻得脸发紫，就赶紧抱进屋升起了炭火，“木娃，快起来啦，你有弟弟了！”

木娃懵了，怎么就睡了个觉还多出个弟弟？

“啊？不对啊，这才一晚上而已，怎么就生了个弟弟？”

阿娘啐她：“傻孩子，这是神仙送给我们的小宝贝，像你一样！”

木娃搓了搓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阿娘刚刚说什么来着？算了，多个弟弟也好，到时候带上一起去找溪水玩！

当天就抱着小崽崽去找溪水了，溪水站在溪边眺望远方的山峰，冬日的山峰不再是一片葱茏，而是泛着枯黄。

溪水的脸色被衬得更加苍白了。

木娃小心翼翼的抱着新来的弟弟跑到溪水身边，借花献佛般笑，“溪水溪水，你看你看，我有弟弟啦！”

溪水回神，看了一眼木娃和她的弟弟，愣了愣笑道：“你呀，抱紧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小生命……”

木娃一根筋，“耶？你怎么知道是捡回来的？是不是谁给你通风报信啦？”

“哎呀不管啦，你也抱抱嘛溪水，好轻的！”

说着就把小崽崽往溪水身上送，溪水躲开了，“我身上凉。”

木娃不依，“不怕不怕，小家伙裹得厚实着呢！”

溪水勉强地笑笑，用手背碰了碰木娃的额头，冻的木娃一个哆嗦差点把小崽崽掉地上，溪水赶紧扶了一把，又赶紧撒开手。

“那……那个溪水，你怎么冷的跟冰棱是的？要不去我家烤烤火吧？我都让你多穿点衣服啦！”木娃有些气急败坏地跺脚。

溪水摇摇头，“没事的，我体质如此。”

4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呀？”溪水眼中浸润着温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木娃果然就被带歪了，立马傻笑道：“说起这个我就想笑诶，阿爹阿娘给他取名木宝，好俗噢！”

溪水也笑，“不俗的，你和弟弟都是你阿爹阿娘的宝贝，你阿爹阿娘都是顶好的人呢……”

木娃奇怪，“你怎么知道阿爹阿娘好的？没见你跟村子里老人有来往呀！”

溪水抚了抚自己垂在肩上的头发，发尾有些发黄了，不知是不是冬季干燥的风惹的。

溪水垂了垂眼睫，细长的睫毛像蝶翅一样伏在眼皮上，反射着细碎的光，木娃看花了眼。

“傻木娃，村里的人我都认识的。”

木娃还在看睫毛，呆呆地：“噢噢，你都认识啊，溪水，你的睫毛怎么像冰针一样呀，一闪一闪的，好漂亮……”

溪水闻言抬手碰了碰眼睛，低声道：“木娃，你可能要好久看不到我了。”

这时木娃怀里的木宝哭了起来，哇哇的扯着嗓子喊。

木娃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能抱着干摇晃，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

溪水见状噗嗤一笑：“抱回去找你阿娘吧。”

木娃连连说好，“那你等等我，我把他给阿娘就来找你噢！”

溪水敛了笑，“好，你慢点走，别摔着。”

木娃已经开始跑了，边跑边回答：“诶！好！”

木娃走了后，溪水走到溪边蹲了下来，溪里的水早已结了冰，独独溪水垂头观察的地方解了冻，一汪水静静的倒映着溪水的脸。

那是一张不似凡人的脸，白的像天山的雪，嘴唇也是浅浅的色彩，连眼睫都泛着冰白。

“等不到木娃了呀……”溪水喃喃。

5

我叫溪水。

我自水边生，亦自水边亡。

我的每一个轮回都始于水，终于水，那么多水的名字中，我最喜欢溪水这个名字。

溪水不是只有我一个。

但只有我是守在木家村外的溪水边。

我认识这里的每一代人，他们是好是坏我都了如指掌。

我每年都会在溪流里捡到随波逐流的婴儿。

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我总是潜在溪流里四处查探有没有被遗弃的小生命，溪水中的鱼儿都很喜欢我。

我的体温不似常人，总是很低。事实上我并不怕冷，但为了让村里的孩子们放心，我还是会穿上合季的衣裳。

可是我每救活一个孩子，我的身体就会发生一些变化，体温更低，肤色更白，连毛发都开始褪色。

我会把孩子交给村子里善良的人照料。

木娃也是我救起来的，她的阿爹阿娘都是顶好的人，可惜多年未得一子。

捡到木娃的时候，她已经濒临死亡了，我用我为数不多的力量将她发紫的脸颊变得红润，小小的一个，看着我笑，我很喜欢她。可我的体温太低了，不能一直抱着她。

当年我也是将她放在了她后来阿爹阿娘的门前，然后暂时消亡。

再次回到溪边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木娃已经是个小姑娘了。

她很粘我，可我们是不能和凡人有太多纠葛的。

每当我们消亡，存在于他们记忆中的我们也会渐渐消失，没人会记得我们。

这也是为什么我每次出现都没人认识我的原因。

这次救了木宝，这个小崽崽跟木娃一样，是在冬天被遗弃的。

用一身力量救回来，我的睫毛又发白了，我知道，我又要消亡了。

木娃回来找我时，我定是又不在了。

不过这次同往常不一样，她会慢慢忘了我。

希望这次屋里的蜡烛可以亮的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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