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打了一拳

一个乍暖还寒的周末，小姑娘跟她妈妈出去了，我在家懒洋洋地刷着手机，偶然看到央视《经典咏流传》的一期节目。这个栏目选取一些古诗词，重新谱曲编排成流行歌曲，邀请人气明星演唱，再配上专家解读，有点意思。我看的这一期，以那英演唱纳兰词和人气偶像肖战摇滚风演唱郑板桥《竹石》开场，继之以两组不太出名的演唱者。

“你打了我一拳”这话出自主持人撒贝宁之口。最后一组登台的是一位不太知名的女歌手和一个九岁的男孩。这位歌手的女儿几年前被一种罕见疾病夺去了生命，之后她投身慈善，致力于陪伴那些与她女儿患有同样疾病的孩子，和他们一起与病魔抗争。而与她一同演唱的小男孩就是这些身患重病的孩子之一。小伙子穿着一件鲜红的上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清澈的嗓音、富有生命力的演唱感动了在场的所有嘉宾和观众，所以撒贝宁才说了那句话——这歌声是直击人心灵的。

我也被这节目打了一拳。不过，在这组被廖昌永称为“用生命歌唱生命”的歌手之前我就已经中拳了。打中我的是一群来自意大利的孩子。这期节目中，意大利安东尼亚诺小合唱团演唱了杜甫的一首小诗。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当这群不懂中文的孩子用美妙的歌声唱出这首千年前的诗歌，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那种直击心灵的力量，温暖而美丽，穿越时空。孩子们也许不能逐字理解诗歌的文本，但从他们的歌声中我可以肯定，他们懂得其中的含义，我甚至可以想象老师念出这些来自古老东方的音节时为他们描绘的那副春天的画面。一连两首歌，意大利童声合唱春天，病童纯真讴歌“离离原上草”，我真的被击中了。

于是我决定把这首美丽而温暖的杜诗教给我家小姑娘。

我：待会儿给你看个东西。一个意大利的小朋友的合唱团唱了一首中国的唐诗。

她：意大利？他们会说中文吗？

我：不会。但是学了一首诗，他们会唱。你要看吗？

她：要。

我：我先给你讲讲他们唱的那首诗，是一首写春天的诗。

她：Spring?（春天？）

我：是的。第一句是“迟日江山丽”。“迟日”是说太阳，暖洋洋的太阳。这首诗是杜甫在成都写的......

她：成都？Your town? （你的家乡？）

我：是的。成都很少见到太阳，所以一出太阳大家就很开心。

她：为什么没有太阳？是冬天吗？

我：成都一年四季都很少出太阳，因为云很多。太阳出来，照着山，照着水，很漂亮，所以说“江山丽”，“江山”就是很漂亮的风景。第二句他说“春风花草香”。

她：风，wind?（风？）

我：是的，春天的风一吹起来，花草都是香的。

她：花是香的。

我：草也有香味，你觉得呢？

她：草是香的。

我：特别是春天刚长出来的草，是吗？

她：树叶也是香的吗？

我：你觉得呢？

她：是香的。

我：所以第二句很好懂，“春风花草香”。第三句他又说了，“泥融飞燕子”。“泥融”就是泥巴化了。你记得吗？去年你帮我把我们圣诞节插在院子里的灯给拔出来的时候，我们拔了几次都拔不动，因为地给冻硬了。

她：不记得了。

我：过几天雪化了我们再去试试你就想起来了。冬天很冷的时候地上的泥土也都给冻硬了，等它融化了，燕子也飞回来了。就是你唱的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燕子春天就来了。

她：嘿，that's a baby song（那是个小孩子的歌），我不是baby了，你为什么唱一个baby的歌。

我：我是告诉你燕子春天就来了。最后一句是“沙暖睡鸳鸯”，你好像没见过鸳鸯，是一种鸟。

她：是那种抓鱼的鸟吗？

我：不是，鸳鸯长得有点像鸭子，但是比我们这里看到的鸭子漂亮，没有鸭子大。

她：是什么颜色的？

我：很多颜色，红的、绿的，几种颜色的羽毛都有。

小姑娘听了意大利小朋友的演唱，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那种像是被打了一拳的感受。诗歌和音乐，绝佳的组合。不论她现在是否感受到了歌声传递出的那种温暖的力量，我只希望她长大以后仍然像童年时代一样拥有被春天感动的能力。

周末匆匆而过，转眼又是周一。已经进了三月，虽然天气还冷，但天黑得越来越晚了。放学接了她，小姑娘兴奋地发现天居然还亮着。

她：天为什么还亮着？我已经放学了。

我：是的，天黑得越来越晚了。

她：耶！春天到了，It's March（三月了）！

我：是的，春天了。

回到家，小姑娘又兴奋地报告她的新发现。

她：你看这只熊！

她说的是我家门口一尺来高的装饰品，小熊被堆积的雪埋了起来。今天暖和，雪化了不少，小熊露出了脑袋。

我：哦，雪化了，他露出来了。

她：春天了！

我：是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