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钟声还未敲响,窗台上的水仙已垂了头。我数着镜中银丝,发现时光的锈迹正沿着眼角蔓延成河。那些重复了三百多遍的晨昏,像被风化的日历,一碰就碎成齑粉。写字台抽屉里躺着二十三本新年计划,封皮从艳红褪成惨白,誓言在纸页间发霉——它们终究成了岁月最辛辣的讽喻。
祖母的银顶针在记忆里发亮。五十年过去,我仍能触到那双龟裂的手掌抚过额头的温度,像干涸河床上最后一脉温泉。她将江南烟雨绣进粗麻布,用裹过小脚的绣花鞋丈量北方的冻土。当祖父的名字成为族谱上的墨渍,她把三个孤儿种进盐碱地,用泪水浇出带刺的蓟花。如今我掌心的纹路里,是否也游着她当年勒紧箩筐的绳痕?
梳妆匣里的桃木梳记得外婆的青春。战火在十里外轰鸣时,她将米浆熬成发油,让补丁开成栀子花。我总梦见她对着裂镜梳头,发梢掠过窗外的炮火,把硝烟梳成绕指柔。那些浆洗被单的晨曦里,她教会我褶皱里也能藏下月光。
猫咪在键盘上踩出凌乱字符,暖气片烘着狗儿呼噜里的安详。我突然看见时光的琥珀——祖父的怯懦与祖母的坚韧在我血管里拉锯,外婆的梳齿正梳理我蓬乱的中年。那些未完成的计划书在抽屉深处轻笑:何须出逃?每道皱纹都是新辟的疆域,每根白发都长成菩提。
米缸将见底时,水仙球茎底部冒出了鹅黄的根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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