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炒蛋炒饭给你

我一直都记得，你说：

一勺土猪油，

二两硬干饭，

三截青水葱，

再洒上晶莹橙黄的太阳蛋。

一碗蛋炒饭，就成了。

今天第7次了。

按着你说的步骤，反复的做。你说的那么容易，做的那么轻松。我一直觉得，做蛋炒饭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要学，因为你说我是小白痴，所以只负责吃就够了。

大概我没想过，以后要自己做蛋炒饭。就好像没想过，生活会有变化，人生会有变故，而我也会默默的老去。

1996年，初相识。

纺织厂的老路被落叶铺满了金黄，梧桐的枝干像是累了，压的有点低。桥下的河水位有点浅，一些叶子被风吹落在水里，然后缓缓离去。

而我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构图里。只是不那么经意间，画面上多了一个摄影的人，我的头探过画板，向着他的方向看，也只是觉得他相机的镜头及长，很专业的样子。

他是摄影师，我是业余画家。大概算是般配吧！

我们似乎真的有说不完的话，一起看书、一起晨跑、一起写生、一起出游、一起做饭。

我温婉，他幽默。

会在一个花开浪漫的午后，被他对某个政客独到风趣的解说笑的打翻茶杯；也会在他吹嘘自己是做饭高手之后，被他只会做蛋炒饭的事实笑到人仰马翻。

那真的不是一个足够温婉的我，可我在他面前丝毫不在乎是不是多了几条笑纹。

如果可以，炒蛋炒饭给你

他真的只会做蛋炒饭。

而我的福利也只有在周末，才能拥有恬静的吃他的炒饭的时间。

每个周末他都会回来我们在树林边的小家，一碗蛋炒饭，我就够了。

我们的家是用木头搭建的房子。

客厅的落地窗朝向南方，不大的花园也是。墙壁是灰木色的木板，吊灯是林子里死掉的枯树，桌子和凳子是他挖了被砍的树桩回来自己做的。我勾了许多的桌布，餐桌垫，还用废旧的牛仔裤做了抱枕。

阳光明朗或者阴雨绵绵，我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陪着我的是他拍的照片，还有我的画。日子被放大了，仿佛看得见无数的尘埃；也被放慢了，拖着一个时辰仿佛一日的时间。

但，仍然也不觉得腻烦。

李清照是怎样写着诗句等他回来的。我大抵也是如此的吧！

可是谁说等待不快活了？

他会把我的画拿去卖很多的钱，给我存起来。后来他给我找了英文老师，是一个极黑的小男生，叫John.

John每次都和他一起来，睡在我们漂亮的小客房。

如果可以，炒蛋炒饭给你

我故意把小客房布置成儿童房。

湖蓝色的墙，原木的书桌。我还学着自己做了摇床和秋千，也常常坐在上面发呆，晃着晃着就好像晃过了一整个秋天。

可是，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一个孩子。

现在，john会来我林子的家，他有了女友，也会带上我爱吃的榴莲来看我，住一个晚上，陪我聊天。

他叫我师母。他也知道我不是师母。

那是段不太懂事的岁月。如果说选择会有对错，世人的眼里我总是错的。可是对于我自身而言，人生不过寥寥数十年，选择的每条路总会通往死亡。即便错了，又何错而有？

我相安无事的过了这许久。不曾如他一般，风流快活。但这，也并不影响爱他的那份心情。

也许爱到最后就是这样平淡如水一般，却不能没有。

如果可以，炒蛋炒饭给你

也许是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所以我并不惧怕。

他的母亲早晚会找了合适的爱人给他。

我会看着他结婚，生子，老去。

于是，那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周末，他拿来了莲雾和无花果。我要他当我的模特，来画他50岁的样子，他怎么都不肯，一定要去钓鱼。然后睡着了，掉到了水里去。

林子里没什么人，我发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的爱人带他回家，抱着我哭成了泪人。

他的葬礼我不肯去。干什么要去呢？

就告别在那个不听劝去钓鱼的下午，不是很好。而我，则用剩下的许多时间，来画他后来年岁的样子。

是这样的，或那样。

他的遗嘱里没有我的名字。所以他从未在我的生活里被抹去。

会觉得一个恍然的梦醒之后，他又拿了什么有趣儿的东西给我。再不，就一个人在院子里打整我的花草。完了，又把我的画钉了又钉。

如果可以，炒蛋炒饭给你

大概因为你老的比我快，所以牙齿松动了。

我劝你炒饭的米不要太硬了。

你说使不得。米饭不硬，炒出的炒饭就没有嚼劲儿，不好吃。

最幸福，不过余下的岁月有美好来回忆。

即便你不在。

我也依然记得你总是说：

一勺土猪油，

二两硬干饭，

三截青水葱，

再洒上晶莹橙黄的太阳蛋。

一碗蛋炒饭，就成了。

你看，你走之后，我总是在做你做给我吃的蛋炒饭，也总是做不出你做的味道来。

可是我做蛋炒饭的时候就会想起你的模样。

年轻时候的模样，戴上眼镜的模样，念念有词的模样，长了白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