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3日
依稀记得好久之前也有一场雪的,那是还不能叫做冬天的时候,可也许是我的记忆穿错了衣服叫人认不出它,也许我记着的,是去年的冬天呢?
今年的冬天一水儿的晴,今天不是,像是神秘幽深的蓝色釉子上添了一缕窄窄的澈的白,今天叫人不习惯,也教人遇见不一样的喜欢。是的,今天有雪,大小是不计较的,放学回家,校门口的瓷砖地上,每个人都拖曳着脚步向前走,身后是一溜儿的彗尾,一溜儿的耕犁过处。今天的车辆、行人、天光和转角的枯树,畏寒耐着饥饿的花皮狗,飞起又落到看不见地方的鸟儿,和我们的联系方式,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今天的世界不一样,它是新的,新生事物的光鲜掩在苍白和荒芜之下,发现他们的人们,更容易把住生命的张力,感受到某种意义上的鲜活不尽。
鲜活不尽,不期待停止,不因为时间沾染尘灰,生活的趣味浓厚,永远有希望。于是我想到大清早儿牛肉面馆的灯光,木色喑哑着的桌椅和雾腾腾的玻璃,包子铺煮沸的开水和人声鼎沸,馅儿的丰盛,与舌头的天生一对。如果是下雪时候,我想这些美好事物会更加崭新如昨,好像从久远的岁月以前一直到了今天,它们依旧光彩照人,满身的鲜美,仿佛恒久地活在人间。
可是在人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青石的地砖翘起,断裂,要拿另一块去补,文物修复讲究修旧如旧的技术,一块青石的生命远去,新和旧都只是相对的,表面的旧和内里的旧,翻腾驳杂,各有各的心事,它们永不相爱,永不融合。我们知晓新和旧的区别,正如知道许多其他东西一样,它们通过言语和行为传授,从别人那里得来。我不费多大力气就得到行之极有效的经验和道理,这让人欢喜,但似乎的确少了某种亲手去碰的过程,这有些遗憾。所以我们总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面减少这种遗憾,所以我们不要只听别人讲雪的形状、颜色、温度、气味,我们要去雪地里走走看看。因为世界上永恒难见,所以我们守着过往的门窗,又常做喜新厌旧的事情,这不矛盾,正好像,我们要去雪地里走走看看。
我正走在雪地里,像平常一样地走,我听脚踩落雪的声音,形容这种声音的象声词是“咯吱”,仔细听听,不怎么像,但也找不到更恰如其分的。下雪天要看远山,看常青的树木的新装,看热腾腾的水蒸气,看小孩子们的疯跑,我自己也可以疯跑啊,像是一条看见远处有有肉骨头的小疯狗,甩开臂膀,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呼出的气体遇到冰冷的空气成为可见物,那是一条白色的烟柱,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称它“烟柱”。
跑着去哪儿呢?回家。在人间,我有一顿不过分热情的晚饭。我的晚饭是一碗快要溢出碗沿儿的红的发亮的面,从拿筷子开始,就不能停下来。而酸菜要经历油与火的浸染,之后仿若是去了做作,去了扭扭捏捏,一下子真实起来了。好像故事里的人物,一个人从少年到白发苍苍,视茫茫,齿牙动摇,反而更像是当年的模样,这说的不是皮囊,而是一种叫做灵魂的东西。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我读过很多这样的故事。酸菜的色彩鲜明,种种味道清澈如水,又汇合成为一个整体,天色暗了,这是下雪的天气,家里是温暖的,在这样的气氛里,我就酸菜吃我的面,吃的好生开心。
晚饭的时间过去了,接着去上学,然后是晚背的时间,自习的时间,放学回家的时间……过去多久了,还在写着时间啊。度日,过年,我已经忘了上个年头写的时间,不要紧,时间不畏惧忘记,每一个刹那,都有新生。我以前认识一些老人,我的爷爷,爷爷的兄弟,待我很好的一位奶奶,很小的时候见过的太姥姥,我过去和他们说过话,给他们拜个年,磕头讨过压岁钱,可是现在,乃至以后的未来,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这就是时间。时间是“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这是多么寻常,又多么让人绝望。
但是抛弃这种自以为是又自作多情简而言之谓之“作”的思想吧,比杞人忧天也有不如。我相信人们之所以一直在写时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时间总带给人们希望,再说一个人要存在多长时间呢?久远岁月以后的月亮可能瞧着还是一样,久远岁月以后的人们,也在待着他们的一生。一生,已经足够长了。
我们要在堆雪的长街上曳着脚步走,要拥有新的联系方式,要知道生命的趣味浓厚,又鲜活不尽。我们要守着要守的旧文章,永远温习。去雪地里捧雪,回家路上狂奔,读很多故事,都想成为故事里的人。我们相信灵魂,相信且照顾着时间,相信希望的新生。最后,我选择像这样,过好自己的一生。
“比起那些无谓的烦恼,你更应该关注周围,你瞧,一望无际的现在,就是你的人生。”(绵矢莉莎)一望无际啊,那么人生就像是地平线,我站在这儿,刚好可以望见它。
后记:雪在傍晚时止住了,现在我记得清楚,好久之前,也有一场雪的。
2017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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