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逆时之刻
铜钟砸在地板上的声响,像一柄生锈的凿子,狠狠凿开了敖家老宅凝滞的寂静。我踉跄着去扶,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钟体,钟摆突然“咔嗒”一声卡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运动的轨迹。书房里的光线本就暗,此刻窗棂外的云恰好遮住月亮,连最后一点朦胧的银辉都被吞掉,只剩下书桌上台灯昏黄的光圈,勉强圈住铜钟表面斑驳的绿锈。
分针最先动的。不是往常那种均匀的、带着机械韵律的跳动,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以一种极不自然的速度往回倒转,金属指针划过钟面的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木板,在空荡的书房里来回反弹。我屏住呼吸盯着,眼睁睁看着分针从“12”的位置,一路逆着数字顺序往“11”“10”的方向退,每退一格,钟体就轻轻震动一下,震得桌面上祖父留下的日记本纸页微微发颤。
“怎么会……”我伸手想去碰指针,还没碰到,时针也动了。它比分针慢半拍,却带着更沉的力道,每移动一格都发出“嗡”的低鸣,像是钟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共振。我突然注意到,钟面内侧靠近边缘的地方,有几道极细的刻痕——不是经年累月的磨损,而是新刻上去的,刻痕里还残留着一点点黑色的粉末,形状竟和四十七章在阁楼木箱里发现的神秘符号一模一样!
符号有三个,呈三角形排列,分别刻在“3”“6”“9”的位置。当分针逆着转到“3”,时针恰好退到“17”的位置(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老式座钟是十二小时制,所谓的“17”其实是下午5点,可它偏偏停在了这个超出常规的数字上),指针猛地停住,整个钟体瞬间安静下来,连刚才的共振声都消失了,仿佛刚才那场诡异的反向转动只是我的错觉。
可书桌上的日记本不会骗人。刚才钟体震动时,日记本被震开了一页,恰好停在第3页——我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去翻,手指在纸页上快速滑动,直到第3页第17行。那一行的字迹被撕掉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残留的墨痕隐约能看出“指针”“门”“薄”三个零散的字,像是祖父在写下关键信息时,被什么人打断了。
“指针每多转一圈,‘门’就薄一分……”我试着把残留的字连起来,心脏突然跳得飞快。祖父日记里反复提到的“门”,到底是什么?是敖家老宅里某扇真实存在的门,还是别的什么?我低头看向铜钟,刚才停止转动的指针,此刻竟在微微发烫,我用指尖碰了一下,温度高得惊人,像是钟体内部藏着一团小火。
窗外的云终于飘走了,月光重新落进来,刚好照在钟面的“3:17”上。我盯着那个时间,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四十七章在阁楼找到的旧照片里,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神秘人,手腕上戴着的怀表,表盘显示的好像就是这个时间。当时我只觉得巧合,现在再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把铜钟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转身想去拿桌上的符号拓片对比,刚走两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不是电话,是闹钟的震动声——我根本没设过闹钟。我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时间显示的是凌晨3:17,而且数字还在以每秒一次的速度往回跳,3:17、3:16、3:15……和刚才铜钟的指针一样,反向倒退。
“怎么回事!”我按亮手机屏幕,想关掉这个诡异的闹钟,却发现手机根本没反应,屏幕上的时间还在继续倒退,连信号格都变成了红色的“无服务”。更可怕的是,书桌上的电子台灯,底座显示的时间也开始反向跳转,原本亮着的暖黄色灯光,随着时间倒退,一点点变暗,最后“啪”地一声灭了,整个书房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我发白的脸。
我摸索着找到开关,按了好几次,台灯都没反应。就在这时,我听到卧室门口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纸条摩擦地面。我握紧手机,慢慢往门口走,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走到卧室门口,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门口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张折成方形的纸条,静静躺在门槛上。纸条的材质很特殊,不是普通的打印纸,摸上去粗糙发硬,边缘还带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陈年的血迹。我弯腰捡起纸条,展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和敖家老宅密室门板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用黑色的墨水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写字的人手在发抖:“它在数倒计时。”
“它”是谁?倒计时在数什么?我捏着纸条,后背一阵发凉。刚才铜钟反向转动,手机和台灯的时间倒退,还有这张突然出现的纸条,所有事情都指向一个方向——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时间”这个载体,向我传递某种警告,或者说,某种威胁。
我回到书房,打开手机手电筒,重新检查那只铜钟。这一次,我注意到钟底座有一个很小的凹槽,形状和四十七章找到的铜钥匙完全吻合。我从口袋里掏出铜钥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钥匙插了进去。钥匙刚插到底,就听到钟体内部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某个机关被触发了。
紧接着,钟面开始缓慢地旋转,刚才停在“3:17”的指针,再次开始反向转动,这一次,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金属划过钟面的声音也更尖锐,像是在尖叫。我盯着钟面,突然发现那些刻在边缘的神秘符号,正在随着指针的转动慢慢变亮,黑色的刻痕里透出微弱的红光,把三个符号映照得格外诡异。
就在指针转到第二圈“3:17”时,书房的墙壁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不是钟体震动带来的,而是从墙壁内部传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我顺着震动的方向看去,那面墙正是敖家老宅的后山墙,墙面上挂着祖父的一幅油画,画的是敖家老宅的全景图。
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墙面,震动感更明显了,而且能感觉到,震动的频率和钟指针转动的频率完全一致。我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残留的那几个字——“门就薄一分”,难道说,这面墙后面,就是祖父所说的“门”?而钟表指针每反向转动一圈,这扇“门”就会变得更薄,直到被里面的东西撞开?
我试着推了推墙面,纹丝不动。就在这时,手机手电筒的光突然晃了一下,我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倒退到了“0:00”,然后瞬间黑屏,再也打不开了。与此同时,铜钟的指针也停住了,钟面内侧的符号红光消失,重新变回黑色的刻痕,整个书房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手里的纸条还在,口袋里的铜钥匙还插在钟底座里,墙壁上的震动感虽然消失了,但我能清晰地记得,刚才震动最强烈的时候,墙面上的油画框,轻微地移动了一下——不是被震动带得晃动,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推了一下,框边和墙面之间,露出了一条极细的缝隙,缝隙里,透出一点点暗红色的光。
我盯着那条缝隙,心脏狂跳。我知道,祖父留下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要可怕。钟表指针的反向转动不是偶然,神秘符号的出现不是巧合,敖家老宅里,确实藏着一扇“门”,而门后面的东西,正在通过时间的倒计时,一步步靠近我。
我伸手去掰油画框,手指刚碰到木框,就听到楼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我猛地抬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黑暗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我。
我握紧口袋里的铜钥匙,手电筒的光虽然灭了,但窗外的月光刚好再次照进来,我看清了那个影子的轮廓——它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和四十七章照片里的神秘人一模一样。而且,它的手腕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像是一块怀表。
“是你吗?”我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谁?祖父日记里的‘它’,是不是你?”
影子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向我身后的铜钟。我回头看去,刚才停住的指针,竟然又开始反向转动了,这一次,速度快得惊人,金属划过钟面的声音,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再回头时,楼梯口的影子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里慢慢扩散。我走到楼梯口,往上看,黑暗的楼梯间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地板上,又像是……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我突然意识到,倒计时,可能不止一个。铜钟的倒计时指向“门”的解封,而楼梯间里的声音,可能指向另一个更可怕的东西——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神秘人,或者说,“它”,正在用另一种方式,数着靠近我的时间。
我回到书房,拔下钟底座里的铜钥匙,小心翼翼地把铜钟放进箱子里。刚才墙壁上的缝隙已经消失了,油画框也恢复了原位,仿佛刚才的震动和红光都是我的幻觉。但我知道,这不是幻觉。敖家老宅的秘密,已经开始浮出水面,而我,已经被卷入了一场由时间和符号编织的诅咒里,再也无法脱身。
我拿起桌上的符号拓片,想再对比一下钟面上的刻痕,却发现拓片上的符号,竟然少了一个。刚才明明有三个符号,现在只剩下两个,第三个符号的位置,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纸,像是被什么东西擦掉了。我翻来覆去地看,突然发现拓片的背面,有一行新的字迹,是用和纸条上一样的黑色墨水写的:“下一个,就是你。”
我猛地把拓片扔在桌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我知道,我必须尽快解开钟表指针反向转动的秘密,找到敖家老宅里真正的“门”,否则,倒计时结束的那天,就是我的死期。而现在,我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祖父日记里残留的字迹,和那把插过铜钟的铜钥匙。
我走到书桌前,打开祖父的日记本,翻到第3页,盯着那行被撕掉的字迹。残留的“指针”“门”“薄”三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突然想起,敖家老宅的地窖里,有一个被锁住的房间,祖父生前从来不让任何人靠近,那个房间的门,会不会就是祖父所说的“门”?而铜钟的指针转动,就是在为那扇门的解封倒计时?
我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地窖看看。就在这时,我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嗒”声,像是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我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发现床头柜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的闹钟,闹钟的时间,正显示着“3:17”,而且,分针和时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反向转动。
我走过去,想关掉闹钟,却发现闹钟的底座上,刻着一个和拓片上消失的符号一模一样的图案。图案的旁边,有一行小字:“倒计时,开始了。”
我终于明白,这场诅咒,已经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从敖家老宅的铜钟,到我的手机、台灯,再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闹钟,“它”正在用时间,一点点压缩我的生存空间,直到把我彻底困在这场由符号和指针编织的噩梦里。
我盯着闹钟上反向转动的指针,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另一句话,那是在第17页,他写道:“当所有的指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当所有的符号都聚在一起,‘门’就会打开,而敖家的人,都将成为‘它’的祭品。”
现在,铜钟、手机、台灯、闹钟的指针,都已经开始反向转动,符号也在一个个消失或出现。我知道,“门”打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而我,作为敖家唯一的后人,可能就是“它”选中的最后一个祭品。
我握紧口袋里的铜钥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我必须解开这个诅咒,找到“它”的真面目,为祖父,也为我自己,活下去。而明天,地窖里的那个锁住的房间,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夜色越来越深,闹钟的指针还在反向转动,“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来回反弹,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打着前奏。我知道,这一夜,我注定无眠。而明天等待我的,可能是比今晚更可怕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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