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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纷繁复杂*
一转眼，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天，路敏老师给林潇打电话时，兴奋中带着焦虑：“林姐，祝贺啊！岳川同学很争气，这次顺利闯进前五！不过……”
此时，新华路小学之“实验初中推荐生”选拔的第二轮，伴随着众家长短暂的兴奋抑或是深深的失落，刚刚落下了帷幕。
路敏也就短暂停顿了一下，可是，瞬间，林潇的笑容就凝固了，心也吊到了嗓子眼。
“不过......仅仅是第五，而且，还是并列的！”
接着，路敏的语气凝重起来：“昨天晚上，我仔细分析了学生的试卷之后，发现，那个和岳川并列的四班的女生，奥数卷整整比岳川多了五分！而且进步的势头很猛。我侧面了解了一下，原来，最近人家的父母跑遍了整个新州市，遍寻名师，而且，请了好几个一对一的奥数家教……”
“哦，是吗？”林潇机械地应和着，大脑一片混乱。
“林姐，记着，今年可是仅仅只有五个推荐生名额啊！你可不敢掉以轻心，否者，全盘皆输！”
……
放下电话，林潇心乱如麻，满脑子旋转地都是奥数，名师，名师，奥数……
恰这时，孟一澜来电：“老林，老林，你怎么没有祝贺我啊？”
林潇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一时间不明就里。
“对了，应该是我先祝贺你才对，你家的帅儿子可是第五名啊！不过，我家王之宁，虽然不敢和她岳川哥比，但这次也算超常发挥吧，竟然又进了，第45名！哈哈，老天爷啊，您真开眼，想不到又给我这么大的惊喜！哈哈哈。”
这发自肺腑的畅快地笑声，成功地感染了林潇，她想，我焦虑什么？儿子已经进了前五啊！而且，大战当前，除了奋斗，我，别无选择！
顿时，心情明朗了不少。
“老孟，依我看，王之宁更值得祝贺，潜力无穷啊。”
“哎，老林，别人给我介绍了一位奥数教师，据说在咱们整个新州市都是顶尖的，更厉害地是，人家的辅导班，年年都出省状元呢。”
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潇一阵兴奋：“女匪，你可真是及时雨啊。这样吧，正好林风也准备了一些英语备考资料，咱们晚上见个面，互通有无……”
两个亢奋的母亲，带着应战“小升初”的希冀，同时挂了电话。
……
说到林风，这几天，她一刻也没有闲着。除了紧张地应对高三年级即将到来的第三次质量预测外，她还要做一件大事——
这天中午，街边小吃店，林风放下筷子，结过账，骑上电动车，准备到实验初中跑一趟。
前几天，在姐姐家，林风答应要帮岳川提高英语水平之后，百忙中，犹如带领自己的弟子奋战高考一样，她很快就制定了一套“拔高英语”的战略方案。
莫名的，林风很有些兴奋，这么多年，本人无怨无悔，都在“为他人作嫁衣裳”，这次总算为自己人呕心沥血一回……
方案的第一步就是要先拿到实验初中往年的“小升初”选拔真题。
参加过升学考试的人都清楚，真题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它可以让备考者了解试题的难度，体会命题的方向和趋势，提高备考的针对性，同时可以训练备考者对考场时间的把握等等。
以往，不知出于什么考虑，高高在上的名校实验初中，把每年的真题都神秘地保护了起来，很少有人能看到其真容，这也许就是名校范儿吧。
其实，高考试题都可以面向全社会公布，何况一个“小升初”呢？林风想。
恰好，她的学姐就是实验初中的教务主任，不过，在林风给她打了好多通电话之后，人家看在都是教师的份上，才勉强给复印了两套最近两年的真题。
晚上，上完夜自习回到家，已经10点多了。
林风把自己关到厨房，就着昏黄的餐灯，掐表计时，把如获至宝的真题，统统先“考”了自己一遍……两套题下来，除了奥数部分外，语文、英语试题的难度，考察方向就已经八八九九了。
合上试卷，林风感叹道，实验初中，你们也太敢考了，英语差不多就是高中的水平啊！
当林潇在电话里向她竖大拇指的时候，林风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接连几个深夜，林风都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苦干——她几乎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全部的教学经验，一个英语教师10年积累的经验，面对“小升初”考试，精心地编题，选题，很快一大本“拔高英语”资料就新鲜出炉了。
……
当天晚上，在林风学校附近的咖啡馆里，林潇孟一澜先期到达，寻一个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
温暖的灯光下，林潇身穿淡色挽袖衬衣，牛仔裤，一如既往地清新淡雅，而孟一澜则还是同样的名牌加身，环配叮当，卷发狂放。
两人的脸上都挂着会心且紧张的微笑。
她们先点了一盘水果，两盘瓜子，聊着天等林风下课到来。
不一会儿，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林风就到了。
还是那件白衬衣，还是那件皱巴巴的蓝裙子，还是那个鼓囊囊的大包。
孟一澜猛地放下手里的瓜子，一边拍着手上的灰尘，一边大声吆喝到：“我的亲妹子哟，你怎么这么糟蹋自己的美色啊？啧啧啧，看你这装扮，还不如姐姐店里的导购呢。”
林风有些脸红，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白衬衣：“孟姐，白上衣蓝裙子是我校女教师的标配，让您见笑了。”
林潇插上话：“女教师怎么了？女教师就不能时尚了，说实话，我们家长还就欣赏时尚得体的知性女教师。”
“妹妹，以后要是缺什么衣服，就到姐的店里来，随便挑！看你这形象，你这身材，你这气质，可惜了…..”
“两位姐姐，你们约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对我评头论足的？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了。”林风佯装转身的样子。
孟一澜赶紧站起来，拉着林风的胳膊，把她按到了座位上。
“这还差不多。”林风笑了。
顾不上喝一口水，林风打开鼓囊囊地大包，不无炫耀地，“呯”地一声，一人一本，就把自编的“拔高英语”资料，拍到了林潇和孟一澜面前，又带着故作矫情的口吻说：“看到了吧，专业的事情，还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嘛。”
两人如获至宝。
林潇不停的用双手摩挲着带油墨味的纸张，无限感慨地说：“林风啊，你看，岳川也上过不上的课外辅导班，像你这样的老师还真没碰到过。”
“老姐，你想什么呢？我这是搏命啊！只有老师对自己的学生，自己人对自己人才能做得到啊。”
“也是，有些个辅导班里，老师换的比学生还快，指望谁对谁负责呢？”
这时，孟一澜从包里拿出一大叠花花绿绿的宣传海报，说：“我这里有一大把辅导班的彩页，妹妹，你给姐把把关！”
“姐姐们，我个人认为，就剩两个星期了，还上什么辅导班？我的资料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不，关键时刻，一分就决定命运啊。林潇孟一澜几乎异口同声。
林风苦笑着摇摇头，接过孟一澜递来的那一把花花绿绿的彩页，一张一张地仔细研究起来。
“顶级名师，彻底破译应试密码，给万千学子一个最美好的未来！”
“一次课提50分，你还在犹豫什么？”
“全科省重点现职名师，不信你不来！”
“小升初神卷！押题概率99%！”
……
都什么呀，林风随手扔到一边。
这时，孟一澜一拍大腿，扭身从LV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海报：“对了，林风，是这个，别人给我介绍的，据说是咱们新州市最顶级的奥数辅导班呢。”
林风接过来一看：
“天师奥数辅导学校，省级状元的摇篮！现特招100名‘小升初’优秀学子。15天全封闭寄宿学习，一对一针对性辅导。学不会不吃饭，学不会不睡觉！”
接着，孟一澜赶紧补充道：“就是这个天老师，他们辅导的学生可是年年出省状元呢。王之宁底子薄，我准备让她上那个15天的全封闭……”
闻听此言，林风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潇和孟一澜一眼。
……
在新州课外辅导界，流传着一个传奇的故事。
当然，人们只是津津乐道于主人公的传奇，至于故事的真实性，并无人真的去考究过。
这个主人公姓天，正是“天师奥数辅导学校”的创始人天老师。
天老师真名叫天木轩，本是新州大学公共教研室的语文教师。众所周知的原因，他的职业生活很闲散，所以，若干年来，绅士款款的天老师安然于这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然而，就在四十九岁即将知天命的那年，他突然辞职了。
在别人看来，这实在是他的无奈之举，想想看，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在人才济济的高等学府，无科研成果，无教授头衔，那就是事业无成的代名词。
不可否认，天老师的决然离开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不为人所知的是，是另一件事刺激了他。
四年前，老家远房亲戚的孩子刘鹏飞从新州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奔波了一年也没有找到工作。看到这个衣衫破旧、眼神落寞的青年，天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托同学为他在中学谋了一职。
前些日子，一辆黑色铮亮的宝马，悄然停到了天老师家的楼下。不一会儿，意气风发的刘鹏飞就带着大包小包进了天老师的家门。
经攀谈得知，刘鹏飞因转正名额被人抢去而离了职，为生计所迫，就在出租屋里招了几个学生，不想，后来竟越做越大，现如今已经是赫赫有名的艺术生文化课培训基地，每期学员千名之多，而且，每年有很多期。
天老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最近，正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某985上大二的儿子回来说，他盯上了美国常春藤名校，可研究生奖学金太难申请……说这话时，儿子眼神里的落寞和当时的刘鹏飞一模一样。
天老师很清楚，常春藤的学费每年可是好几万美金，没有奖学金，那是白说。以往优哉游哉，本准备混到退休他，摸摸自己干瘪的钱包，突然心潮澎湃起来。
不久，他就辞职了！
后来，当有人问天老师为什么有勇气在如此高龄放弃铁饭碗时，他的答案轻描淡写，换一种活法。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中小学课外辅导市场，这块巨大的蛋糕深深地诱惑了他，或者说刺激了他，他要为自己的后半生突围，还有，为儿子！
天老师以最快的速度租下一套民房，聘了几个数学，英语系的学生为辅导教师，于是，天师全科辅导班正式登场了。
可是，一旦真正干起来，天老师才发现，小打小闹招几个学生不难，但是，要挣出常春藤的天价学费就难于上青天了。
后来，尽管这个曾经很绅士的大学教师，举着“家教”的牌子，厚着脸皮蹲在熙熙攘攘的街边苦等生源，抑或是窘迫地站在人潮涌动地学校门口招揽学生，可是，到最后，还是连房租也交不上了。
这一年，万众瞩目的高考分数新鲜出炉了。
当然，最吸引大众眼球的当属：状元——
但见，“状元”的大幅照片显著地占据了报纸的头条，“状元”的身影频频出现在各种电视节目中，“状元”的学习秘籍在网络的世界里疯传……这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学生的神经，刺激着家长的神经，也刺激着学校和老师的神经。
一天，心灰意冷地天老师，捧着一张都市报发呆，状元！状元！和我有什么关系？本人都快吃不上饭了！
随手把报纸扔到了垃圾箱。
就在这时，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副刊的专栏：省市状元，寒门学子，期待您的爱心。
天老师重新把报纸从垃圾箱里捡回来，带上老花镜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公益活动——十几个状元和高分考生，均为寒门学子。他们的照片，姓名，高考分数，家庭状况，家庭地址，包括捐款账号，悉数刊登在都市报上。
这时，天老师的眼睛一亮……
第二天，他借来那个靠辅导班发了财的远房亲戚刘鹏飞的宝马车，一大早，就亲自带领几位辅导教师，翻山越岭几百里，赶往都市报刊登的某高分考生家——天老师精心挑选的家境最困难的一个。
一路之上，从车窗望出去，除了连绵不断的荒山，就是碎石成堆的秃岭，罕见一株绿草。由于常年开山炸石，自然环境变得极为恶劣，往日的山清水秀早已不复存在。
汽车剧烈地颠簸着，几个人死死抓住扶手不敢放松。
几个小时后，在大山深处，隐约可见山脚下几间破旧的房子。
考生的家到了。
宝马车刚开进村子，立刻被淳朴的山民围了起来，汽车只好缓慢前行。几个山里的孩子远远的看着他们，怯生生的不敢靠前，孩子们纯净的眼神令人难忘。
说明来意后，村长把天老师几个领到了考生家。正茫然蹲在门口抽旱烟的考生父亲，慌忙而局促的站起来，把来人迎进屋内，搬出几个小木凳，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请客人们坐下。
这是一个贫困的家庭，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考生的母亲常年有病，三个孩子都在上学，仅靠父亲种地和打零工维持生计。大儿子今年考出了全省第六名优异成绩，清北已是胜券在握，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父母自然也是喜出望外，但大学学费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尽管村里给了补助，亲戚们也慷慨解囊，依然有很大的缺口。
这时，考生从里屋走了出来，一个看上去极为聪明又不失淳朴的乡村孩子。天老师热情地和父子俩攀谈，他首先对孩子取得的优异成绩表示祝贺，然后表达了要资助其四年学费的意愿，抽旱烟的父亲泪流满面。
临走时，天老师和考生互留了电话，嘱咐他好好学习，有事及时和自己联系，并把装有五千元现金的信封郑重的交到他的手中。
两天后，新州都市报放出一个广告——
天大喜讯！天师奥数培训班学生某某某荣获省高考理科第六名！
有图有真相。
至于该考生是否同意他的作法，到现在仍是一个谜。
新学期开始了，“天师辅导班”已经壮大为辅导学校，一套民房早已被一栋教学楼所取代。
不出两年，人们在新州的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天师辅导班”的精美广告。广告上，最吸人眼球的是一大串的名单，定睛一看，名单所列均为辅导班培育出的各地市高考状元。
又一年，“天师辅导班”包揽了新州市“中招”考试前十名。
再一年，“天师的辅导班”的业务范围又涵盖了“小升初。”
至此，天老师凤凰涅槃般地完成了自己后半生的突围，也亲手把儿子送到了常春藤名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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