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文学的呼吸
作者:刘亮程
语言就是风格。形成自己的语言风格,便找到了对世界说话的方式。语言是文学的呼吸。
我的语言感觉非常好,敏感,就像一个天才的音乐人对音符的感觉一样,有一点点不好都听不下去。我的阅读和写作也是这样。我读过一些作家的东西,别人说这个小说很好,但我接受不了他的语言。那种语言,砖头一样硬邦邦地在堆砌故事,生造事物,我受不了。写作也是这样,我觉得某个字不合适,我都没法写下去。
我对词语的这种要求,对语言的这种苛刻,和我十多年的诗歌写作经历有关,还有在西北地区受当地口语的影响——西北人说话都是短句,语言中缺少成分,说半句话——你在民间话语中很少听到一句完整的话,好多人只说半句话。说半句话就懂了,为什么要说一个完整的句子?写作也是这样。半句话说完的,就没必要说一句。最好的句子是半句。半句说完一个事。
我觉得,写作是一种修辞,但是写作者更多的是要把修辞忘记。用这样的思维去呈现出来的一个自然世界,它更有隐喻性,更有象征性,更有寓言性。因为任何一个事物出现在文学中,它都会有无限的外延意义。
当我书写一件事物的时候,我希望我的每一个句子,都有无限的外延性。它同时是向上、向下、向四面八方的。我不喜欢指向明确的句子。每一个句子都有无数个远方,读者阅读的时候会迷茫和欢喜:它像花开一样,芬芳四溢。有一缕花香到了天上,有一缕到了地下,其他的朝四面八方扩散。我希望我的每一个句子都是一朵花的花开。
我写过十年的诗歌。诗歌追求语言的弹性,追求词语的外延意义。这种文字在《虚土》中达到了一种极致。《虚土》写作是我个人语言的一次盛开。
《虚土》是一部我需要向它学习的书。我写了近乎梦和现实之间的一种模糊状态,需要创生出一种语言来。《虚土》的语言穿梭在梦和醒之间,自由自在,没有一点转换的痕迹,我对这种语言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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