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纬甫日记——一个中年男人的自白

吕纬甫日记——一个中年男人的自白

你相信命运吗？我知道你是不信的。我以前也是不信的。读了这些年书，外夷入侵我没慌过，改革我没慌过，取消科举我也没慌过······我积极地投身于革命事业中，是因为我坚定的相信，人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西方尼采说过，“上帝死了，我们还可以创造一个超人出来。”我相信，我们新青年就是时代的超人，我们可以改变一切。

但是如今，我信了。现实不就是这样吗？一个完完整整的圆圈，像易经中画的乾坤八卦图一般。一朝的君主上来了下去了，又一朝代上去下来，永远也没个完的循环而我们不也是吗？我本以为我会飞的远一些的，但最终我还是飞回了原地，就像小虫子飞了一个圆圈一样。

今天路过酒楼，我想上去喝一杯休息一下的，却意外地遇上了旧时的朋友迅哥儿。他跟我聊了很久，他为我悲伤。我嘲他“你不是也只是绕了个圆圈吗？我本以为你会飞的更远些的，怎么还是回来了？”可我知道，我也只能图个眼前的痛快嘲他一下罢了，因为我知道，他和我不一样。他是稍作停留，重新整歇，还会再次远飞的。而我，却注定只能停留在这儿了。

的确，面对他的时候，我是愧疚的。迅哥儿当初是与我一起革命的，甚至于我可能还比他早加入革命中去。可是他从未放弃，他是那样的执着而坚定，像一个斗士，而我，到底是懦弱而世故的。

我在意的东西太多。家中的老母、早衰的幼弟，还有那温柔可人的阿顺······或者，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借口，是我不敢再坚持战斗的借口。也许我只是懦弱，只是害怕战斗，害怕改变。也许我只是眼界短浅，只关注着身边生活着的小世界······但这些，又是我无法不在乎的。

我说着无数的借口“迅哥儿家世好，不懂的贫寒人家百事哀”，“迅哥儿的良好家庭是他革命的后盾，他什么都不用担心”，“迅哥儿······”是啊，我们看到的迅哥儿都是那样一个张扬而自我，意志坚定而执着的斗士，他以笔为剑，抨击着咒骂着一切的黑暗。他坚定地为明天努力，可我却必然要操心现在。

我知道一切都只是借口，但我却还是不得不一再地说着命运。也许命运是对我现在最好的安慰了。当我看到迅哥儿意气风发的模样，我却只能教着别人家的女儿“子曰”“诗云”的东西，天知道我有多想抛下一切随他而去，去做那个自由而坚定的人，那个正直地为梦想永不放弃的人？但是我不能，因为命运。

我不喜欢子曰诗云，一点儿也不喜欢！因为我知道，他们再好，也不适宜于这个时代，他们不能救中国，不能改变这个社会。我不喜欢听我讲子曰诗云的女儿，她是旧式的千金，是落伍于时代的。我不喜欢他的父亲，因为他正是我们革命所斗争的。

可是我离不开子曰诗云。我想要养活家中的老母需要子曰诗云，我想要为幼弟迁坟需要子曰诗云，为了买阿顺喜欢的绢花需要子曰诗云，为了在这个不新不旧的尴尬的时代生存，我需要子曰诗云。这个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我读了孔子孟子的话，让我可以离开革命，混碗饭吃。

但是面对迅哥儿的时候，我还是愧疚的。因为我知道，我是革命理想的叛徒。迅哥儿温和地待我，可也许，我正是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吧？听说他最近常写些知识分子的东西，大概今天，他又要在他的文章里骂我了吧？但是我又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呢？我能管得了自己不死，管得了老母晚年，便已经用尽全力了啊！

也许，我从来不曾真正地懂得迅哥儿所谓的“理想”“信仰”，我懂得的唯有“命运”，我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