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东岳家的小伙计东哥在外面卸货,卫衣帽子依旧戴在头上,身体像一个虾米努力地弓着,两只像鸡爪样的手把一个大木箱推上叉车臂后,灵巧地跳下货车,甩了甩袖子,把两只手往里袖了袖,爬上叉车驾驶座,万分小心地把那个大木箱移到店门口。
木箱里装的是挖掘机的精密配件,价值不菲,装卸都要加倍小心。
东哥二十一岁,在东岳家已经做了六七年。听我们老板说,他才来的时候,比现在还要瘦小,不会说普通话,电瓶车也不会骑。这些年人长开了些,说话别人也能听的懂了,成了半个山东人。
东哥老家在浙江丽水,和东岳老板的老家隔着一条河,那年东岳老板把他带过来时只有十五岁,初中还没有上完。他上面还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哥,去了北京打工。
这个机械市场里有很多像东哥这样的南方小伙子,跟着家乡的老板来到这里。他们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七八岁,个头不高,长得瘦弱。从年龄上分辨,文化程度高不了,初中毕业就算是高的。
他们这个年龄正是上初高中的时候。和北方做父母的不同,南方的父母不那么重视文化教育,孩子不愿上学就让他们跟着家乡的那些成功的生意人外出打工,有很多年轻人积累了一定的经商经验后,自己拉出去单干,慢慢地也成了一个老板。
东哥住在市场大院内的宿舍楼里。那栋宿舍楼共两层,很破旧,由于没人管理,楼梯口和楼道里垃圾遍地,下水道不通,三天两头停水。里面的房间挺大,铝合金的门窗早就走了样变了形,冬天又没有暖气,所以东哥的卫衣帽子晚上睡觉也是戴着的。
这栋楼上住的都是各门店雇的员工,像东哥这样的南方人居多。这些小伙子有个特点,脚丫子不怕冷。我们觉得才有些凉风习习时,他们就把卫衣帽子裹在了头上,但脚上的人字拖一直穿到下大雪,还喜欢赤着脚在雪地上留下一排脚印。
刚刚进入腊月,东哥就在后面仓库摆弄他的行李箱,说一年没用,小轮子生满了锈,用砂纸打磨打磨。
一年没有回家,东哥数算着要给爸妈买些什么礼物。有人说你一年都没有回家,你爸妈连你都不要了,还要你什么礼物。
东哥的眼睛有些发红,说不是不想回,是老板不让回。东岳家就他一个员工,他走了没有人干活,东哥人又老实,夏天的时候请过一次假,老板不许,他也就不再动回家的念头。
这个社会给了年轻人自由飞翔的空间,同时也让他们尝到了远离故土的心酸。这些少男少女们早早离开家,没有文凭,也没有一技之长,来到北方还要克服水土不服饮食习惯不同的种种困难,做成功的都在这儿娶妻生子,扎下了根,大多数,也就是做个几年,到了结婚的年纪或打道回府,或去了有更好发展前景的别处。
二十六号这天,一向不爱说话的东哥兴奋异常,干着活哼着歌,在路上见到谁也一反视而不见的常态,老远就笑着打招呼。干完这一天的活,二零二零年的打工生涯就算画上了句号,二十七号一早,他就要坐上回家的火车,回已离开整整一年的家乡去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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