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横店的冬夜，冷得能冻透骨头缝。我和林舟刚从一场半夜两点收工的群演戏里滚出来，脸上还糊着廉价血浆和脏污的尘土。两个人挤在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电动车后头，躲在一个漏风的塑料棚子底下，分一个已经硬得能砸核桃的冷馒头。
“咳，慢点吃，别噎着。”他吸溜着鼻子，把自己那半又掰了一大半给我，自己只啃了一小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他年轻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远处是灯火通明的星级酒店，传来隐约的喧闹声，那是男女主演的庆功宴。与我们无关。
一辆保姆车无声地滑过我们面前的水洼，溅起的泥点差点弄脏我们唯一还算体面的衣服。车窗降下一条缝，里面温暖的光溢出来，还有一声轻蔑的嗤笑。车窗很快关上，车开走了。
我们都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啃着馒头。
忽然，一杯滚烫的咖啡递到了我眼皮底下。一次性纸杯，冒着虚弱却真实的白气。
林舟看着我，眼睛在寒夜里亮得惊人：“别看了。跟我赌一把？刚副导偷偷跟我说，明天有场戏，男三和女四试镜，有大导演来看，敢不敢去？”
他扯着嘴角，笑得有点狠，也有点凄凉：“输了，大不了回来继续啃冷馒头。赢了……”
“赢了怎样？”
“赢了，咱俩就不用分一个馒头了。”
七年后。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睛。这是年度最大制作的选角发布会后台，我和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泥地里打滚的十八线。但这里的光，似乎比横店的冬夜还要冷。
几个投资方和制片人围着他，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抱歉，姿态却不容置疑。
“林舟啊，不是我们不看好你，是这个角色……确实需要更有票房号召力的人来扛。”
“资方那边点了头，指定了人选，我们也很为难。”
“下次，下次有合适的本子，一定首先考虑你。”
他站在那里，穿着昂贵的高定西装，身形依旧挺拔，但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我知道他为这个角色准备了多久，减重了多少斤，甚至推掉了另一个很有可能拿奖的文艺片。就因为他们给过模糊的承诺。
周围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人，此刻眼神躲闪，或假装忙碌。
我拨开那些衣冠楚楚的人，走到他身边。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晰的脆响。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疑不定。
我没看他们，只是从手包里拿出一份薄薄的、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文件夹，轻轻摔在那张堆满了香槟杯的奢华桌面上。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的寒暄和低语瞬间死寂。
我抬起头，迎着那些错愕的、审视的、甚至带着轻蔑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像裹着冰。
“各位老师，还记不记得七年冬天，横店街头，一杯热咖啡？”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骤然变色的脸，最后定格在脸色最难看的制片人脸上。
“今天，这个角色是他的。”
顿了顿，我微微笑了一下，补充道。
“或者，我立刻打电话给对家公司的王总，他应该很乐意同时签下我们两个，以及……我知道的，关于这个项目所有的‘筹备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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