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的村寨成了全国第一富裕村。曾经错落的土坯房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沿山势铺开的独栋别墅群,每栋都是三层带庭院设计。村口的牌坊用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两侧石狮子衔着红灯笼,入夜后会亮起暖色的光,照亮村口双向四车道。
中心广场上,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光滑照人,广场中央矗立着齿轮与卫星的雕塑,象征着村寨靠精密制造崛起;广场东侧的村民活动中心,配备了室内泳池、棋牌室、乒乓球室;西侧双语幼儿园,装着中央空调和空气净化器,连地板都是防滑实木。
每家别墅的车库里都停着两辆以上的豪车,村口专门划了露天停车场,专人看管;基础设施按高端社区的标准打造,村寨入口有24小时安保值守,外来车辆需要登记;专门的物业团队提供家政、园艺、维修等基础服务。
奢华的背后,是高额的运行成本。多吉站在露台上,望着村寨里错落的灯光,心里清楚:这样的富裕生活有多光鲜,维持它运转的费用就有多惊人,而这一切,都得靠工厂的订单和利润来支撑。由简入侈易,由侈入简难,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2002年秋,多吉第一次踏上欧洲的土地。慕尼黑郊外的科技园区让他彻底刷新了认知,连片的玻璃幕墙厂房里,德国工程师正操作着十轴联动数控机床,加工精度稳定在0.0005毫米;苏黎世的精密仪器公司里,实验室人员用原子力显微镜检测零件表面,连纳米级的瑕疵都无所遁形;更让他震撼的是,这样的科技园区在德国巴伐利亚州、瑞士日内瓦湖畔多如牛毛,它们的技术储备、设备先进度,甚至工人的专业素养,都远超塔克的工业园。
“你们的优势在国内市场,我们的优势在技术。”瑞士某精密组件公司的CEO握着多吉的手,递过合作方案,“我们提供专利和机床,派技术人员驻场指导,你们按国内市场需求做产品,利润我们六四分成。”多吉没有犹豫,他太清楚这样的合作意味着什么:有了欧洲的技术和设备,他能生产出跟塔克工业园同级别的产品。短短十天,他接连与德国、瑞士、法国的三家科技公司签订战略合作协议,返程的飞机上,他满脑子都是“垄断国内市场”的蓝图。
回国后的一年里,多吉的工厂迎来了爆发式增长。靠着“欧洲技术+本土化生产”,他迅速抢占了国内80%市场,连塔克的工业园都感受到了压力。多吉的名字,成了国内高端制造业的代名词。
可没人能想到,这样的“垄断”只维持了三年,国内制造业开始陷入无序竞争。先是几家小型配件厂模仿多吉的产品,用低精度钛合金冒充高精度材料,价格比多吉低40%;接着,连一些原本做中低端产品的厂商,也开始跨界生产高端配件,靠着偷工减料、压缩检测环节降低成本;更可怕的是,国内一些一线品牌也加入战局,用“低价倾销”的方式抢占市场。多吉忽然发现,自己从那个攻城略地的“垄断者”,变成了“守城者”。
订单量却在逐月下滑。某医疗公司每月从多吉这里采购500套传动关节,被一家小作坊以“每套低2000元”的价格抢走,对方的产品精度只有0.005毫米,却在检测报告上伪造数据;某精密仪器厂更离谱,用不锈钢代替钛合金做支架,重量增加了30%,却凭着“价格低一半”的优势抢占了市场。多吉试图降价应对,可他的成本摆在那里:欧洲设备的维护费、技术授权费、下游协作厂的标准加工费,每一项都不能省,降到成本线时,还是比小作坊的报价高15%。
“老板,要不我们也降低点标准?”车间主任小心翼翼地提议,多吉摇了摇头,他见过那些“快餐式产品”的下场:某小作坊生产的康复机器人关节,用了三个月就出现齿轮磨损,导致患者受伤,工厂很快被起诉倒闭;某厂商的卫星辅助组件,因为材质不合格,在测试时发生短路,不仅赔了巨额违约金,还被列入行业黑名单。“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倒闭了,多少家庭要饿死。”多吉的语气很坚定,可心里却满是无力,他只能放弃那些只拼价格的客户,眼睁睁看着市场被劣质产品吞噬。
每天清晨,多吉都会翻看行业新闻:“某配件厂开张三天倒闭,老板欠薪跑路”“深圳某厂商因低价竞争亏损2000万,老板投河自尽”“浙江某作坊伪造检测报告被查,负责人精神失常”…… 那些曾经以为制造业遍地黄金的“亡命徒”,如今成了恶性竞争的牺牲品。
多吉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车间里半负荷运转的机床,手里捏着刚收到的亏损报表,这是工厂成立以来第一次亏损,下游已有5家协作厂因订单减少申请退出。他想起欧洲科技园区里那些稳定运转的生产线,想起自己当初“垄断市场”的雄心,再看看眼前的乱象,忽然觉得自己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能一路向前狂奔,没有掉头或刹车的选择。
夜幕降临,多吉手里端着一杯烈酒,新村的灯光依旧璀璨,可多吉却没了欣赏的心情。他不知道这样的恶性竞争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的制造业帝国能撑到哪天,不知道那些小作坊的悲惨结局,会不会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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