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天上飘着零零散散的雪花。
他拼尽全力一瘸一拐地朝灯塔跑去，每跑一步，雪地上就会印出一个血印。
这是一九六三年一月的某一天，是北半球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大雪下了两天两夜，地上的雪已经超过了膝盖。
这里是苏联海参威半岛的最南端。那座灯塔就矗立在断崖边上，像是世界的尽头。
他负伤了，左臂和右腿都中了枪。他反穿着皮大衣，试图以白色的皮毛融入白雪来模糊身后敌人的视线。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正在被苏联克格勃特务追杀。他不时停下来，回身射击，阻止身后的追击者。追击者一共三个人，被他打死了一个，另外两个还是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向他开枪射击。
灯塔离他大约还有一百多公尺。灯塔前，有一个看灯人住的小木屋。屋顶的烟筒正冒着一缕青烟。这里是中情局的一个临时据点，屋里有他的同夥。他朝着木屋大喊起来：“比尔，是我，史蒂夫。快来帮我！”
他心里奇怪，枪声这么近，比尔怎么不出来接应他！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颗子弹将他头上的翻毛无沿帽打掉了，露出了他的光头。子弹打掉了他半个耳朵，弄得他满脸是血。他浑身的血液都涌到头顶，血管砰砰的猛跳，像要炸裂开来。凛冽的北风吹着他的秃头，伤口锥心的疼痛。他侧身躺在雪地里，让自己疲乏的身子稍微休息一下。一个心急的克格勃以为他被打死了，从地上抬起上身想看看清楚。他甩手一枪击毙了那个克格勃。他是中情局出手最快的神枪手，任何暴露在他视线中的头颅只要超过两秒钟，都会被他一枪命中眉心。剩下的另一个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再次向小木屋踉踉跄跄地跑去。
就在他快要接近小木屋的时候，木屋的门猛然开了。一团大棉被一样的东西撞开屋门，又从台阶上滚下来。
紧接着，一前一后冲出两个苏联大汉，站在台阶上，朝着“大棉被”不断开枪。
原来，那团“大棉被”是一个被厚厚的棉大衣包裹住全身的胖子。他被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张木椅上。那人正是比尔,嘴里塞着一团破布。
史蒂夫抬手一枪，击毙了前边的大汉。再扣动扳机，没子弹了。后边的大汉将枪口转向史蒂夫，一枪击中史蒂夫的右肩。史蒂夫手中的枪应声落地。
这时，一颗子弹从史蒂夫身后飞来，正中大汉的前额。大汉瞪着大眼睛，张开大嘴，连叫喊也没有来得及发出，仰面朝后倒下。
有人暗地里救了史蒂夫一命。谁开的这一枪？会是身后追击的克格勃吗？他怎么会枪杀自己人？史蒂夫现在已经顾不上思考和推理了。他用负伤的左手捂住右肩，慢慢地走向比尔。“你还好吗？”说着，他拔出了比尔嘴里的破布，解开捆绑他的绳子。
“我没事。”比尔只是胳膊上受了点儿轻伤。厚厚的木椅替他挡住了子弹。比尔抖掉身上的绳索，看着满脸、满身是血史蒂夫不安地问：“史蒂夫，你怎么样？”
史蒂夫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我死不了。”
“情报拿到了吗？”
“拿，拿到了···”
“好极了！”比尔伸手来扶史蒂夫。“我们快走！快艇已经准备好了，在悬崖下。”
突然，一声枪响。史蒂夫像是被人一记重拳打在后心，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跪倒在地上。
比尔糊涂了。“你身后，有敌人？”
史蒂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拼着临终前最后一点儿力气，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比尔。
比尔弯下腰伸手去接。就在这时，一个黑呼呼的东西越过史蒂夫的肩膀飞向比尔的头。比尔歪头躲过。是一把手枪。
紧跟着，一个身影扑了过来，挥拳朝比尔头上打来。
比尔为了接过小纸包，躲闪不及，被一拳打在脸上。他脸上的肉厚，打一拳倒没什么。他还没回过神来，第二拳又到了。比尔急忙招架，这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克格勃特工。这正是那个在史蒂夫身后追击的克格勃，他刚刚将最后一颗子弹射进了史蒂夫的后心。
要说拳脚，比尔受过美国中情局专业训练，不会输给对方，可他现在左臂负伤，再加上被长时间捆绑的四肢还处于麻痹状态，手脚不灵活，处于下风，不断往后退。
两人不知不觉地打到了悬崖旁。比尔手中的纸包在打斗中被撕破。克格勃一脚踢在他的肘关节，那里没有肉，没有缓冲，痛得他哇哇大叫，手不由自主地松开。纸包中的东西飞向半空中。原来，是一卷微型胶卷。
这时，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个身影，插在两人中间，将微型胶卷一把抓走。
比尔和克格勃同时一愣，定眼一看，抢走胶卷的是一个中国人。
这卷胶卷是史蒂夫牺牲了生命交给比尔的，比尔当然知道它的重要性。克格勃是冲着它来的，也因为它丢了两条人命，自然不顾一切要得到它。两人也不管这个中国人是哪里冒出来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齐朝中国人扑过去，要抢夺胶卷。
三个人顿时纠缠在一起。刚才还是死敌的美国人和苏联人因为共同的目标暂时结成了同盟，两个人一前一后夹击中国人。这个中国人其貌不扬，身材结实健壮，身手不凡，一看就知道也是个训练有素的特工。他右手握着刚刚抢来的胶卷，左手倒拿着一把手枪，肯定是刚才出手前从自己的右手中接过来的。开始时，他因为两手不便，处于守势，只能招架。但他腿脚灵活，两脚把两个人都踢退半步，抽空将右手中的胶卷放进自己的内衣口袋中，并将左手中的手枪放进衣兜。解放了双手，中国人开始反击。
克格勃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中国人。这时中国人正握住美国人打过来的拳头，转身顺势一拉，将美国人拉到自己的身前。克格勃的匕首正好赶到，深深地刺进了美国人的后胸。可怜的比尔，再厚的肉也挡不住锋利的匕首。
中国人甩开身前的美国人，踢出一个连环脚，踢中克格勃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匕首踢飞，第二脚踢中克格勃的下巴。那个克格勃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牙齿竟将自己的舌尖咬掉一块，被咬掉的舌尖又被卡在喉咙。他头向后仰，身体失去了平衡，挣扎着倒退了两步。他不挣扎还好，这一挣扎，退到了悬崖边上。他面朝阴郁的天空，双手在身体两旁无助地舞动。
中国人一步抢上前来，伸出一个手指，轻轻一触他的前胸，说了句：“去见比尔和史蒂夫吧，他俩想跟你谈谈！”。克格勃失去了重心，平身坠向身后的断崖，嘴里发出了一串长长的、含糊不清的、悲惨凄厉的哀鸣。
这时，远处传来苏联人吵杂的叫喊声。克格勃的援军赶来了。
中国人迅速下到崖下，跳上美国人停在那里的快艇。
快艇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形，很快地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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