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快意从面颊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悲哀与绝望。白花花的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半闭着眼可以看到路,同时也有隔世的恍惚感。事已至此,喧嚣的集声和围观的起哄声,几乎没怎么影响到他的心思。
几个月前,他看见她带着一个女娃儿进大殿上香,那女娃儿和她差不多高,笄贯青丝,粉面红唇,柳眉凤眼,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幻觉,眼看一声“钏儿”就要脱口而出,一声“师父”瞬间将他定住,他摸摸光头,惊觉与女娃儿已经近在咫尺,他赶紧后退几步,合手念一声“阿弥陀佛”。远远站定。他这才注意到,叫他师父的是女娃旁边的妇人,和女孩儿极其神似,不单单是神似,那额头那眉眼那唇鼻,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突然的醒悟令他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朝殿后走去。
她们离去的时候,他赶上去装作有事务在身跟在她们身后同行了一程,两个人的谈话,他也略收耳底几句。
“……今天大殿的师父好奇怪呀!眼神怪怪的,不像个好人。”女孩儿嘟着嘴向妇人抱怨。
“别瞎说!师父是认错人了。”妇人小声喝斥。
女孩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丫环赶紧凑上前,嘟嘟哝哝地小声替小姐抱不平:“我也看到了,那和尚看小姐的眼神就是不对……”
”雪梅,多话!”妇人厉声制止丫环往下说。
“好了,夫人,奴婢不说了。”雪梅机灵地回答夫人,“我们赶紧下山吧,老爷该等急了。”
……
入夜,圆月当空,四起的虫鸣在风声的来去中忽高忽低。他睡不着就爬起身,悄悄来到僧舍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头望天。
那夫人名唤钏儿,原是布行老板唯一的掌上明珠,也是他险些娶进门的未婚妻。曾经,他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也多少次憧憬过婚后举案齐眉的生活。谁知,最后一个遁入空门,一个为人妇为人母。
在日复一日的吃斋礼佛和诵经早课中,他慢慢忘却了红尘烟火。这一忘已是十几年岁月。十几年来,与其说他的潜意识没有忘下钏儿,不如说是他将愧疚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这事不怪父母,更不怪钏儿,是他自己铁了心退的婚事。他当初那么坚定地抗下了父亲的竹枝鞭打,那么决绝地拒绝了母亲的苦苦规劝,还无视布行那边传来的钏儿郁郁寡欢的消息。说真的,那会儿他也痛苦啊!但是每个人都有生命中看重的东西,作为男子汉更得有权衡有取舍,正是这样一种信念让他头也不回地上了南山,跪求方丈削去头发,从此待佛传法。
今天在大殿内,那和年少时的钏儿如出一模的母女唤起他的记忆,让他的心像苏醒的蚊虫从角落里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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