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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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缘分是要用一生去酬谢的。

    我们是高中入学第一天认识的。当时住宿条件简陋，宿舍门是对扇木门，宿舍床是通铺：一边是可以容纳十人左右的砖坑，一边是木板材质的上下铺。我踏步进去时，她正在二层木板上铺被褥，九月的阳光明丽而温暖，像十六岁青春少女的心。

      阳光透过玻璃窗散射在她的身上，我诧异怎么会有如此美丽而利落的女孩；一眼万年，我和她一遇就是一生。她是一个极干净又自律的女孩子，床铺上一尘不染，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念书也极用心入心。而我是自由散漫的性格，整天像摇曳的风对树的崇拜，喜欢跟着她的节奏走，给别人的感觉就是我总跟着她跑。

      事实上，只有我深知她对我的好。三十年前的县高中，周三会放半天假，让村里孩子回家取口粮（就是馒头），我家的大梁自行车从我姐骑到我哥又轮到我，时常半途掉链子，让我痛苦不堪。 她便把自己的漂亮小红车借给我骑，因为她家住城里。周末放假时，若逢我“青黄不接”，她还会骑着小红车将我送到村门口。

    在我眼里， 她像冰山雪莲，脱俗而香气流溢寰宇；又像寒梅，不争艳而气韵碾压群芳。她有着城里女孩的气质外表，傲冷；内心又和香雪一样美丽善良，纯粹。高中那段长长的路，那辆红红的车，那位长发飘飘的十六岁女孩，是我青春记忆中最闪亮的底色，散发着来自天堂的光芒，温暖我一生。

      在别人眼里，她高冷孤傲，甚至有点难以亲近，永远挺直着背高昂着头走路，似乎要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大家给她起绰号叫“冰美人”。这样一个人在我身上却呈现出一副“古道热肠”。那时候的冬天是真冷，我的十个手指背常被冻烂，脸蛋皴得生疼，她送给我两袋抹脸油，竟然解决了我的问题。她像地底能冒出汩汩温泉的冰山，不可思议又千真万确。

      那时候用电很紧张，村里是轮流停电，因为变电站供应不过来。城里相对好点，但学校为省电费，在晚自习下就会熄灯。学校商店有蜡烛出售，每个学生也会随身带蜡烛，晚上十点过后，教室里燃起一根根蜡烛，光影摇曳，我喜欢趴在微黄的烛光下，看她和同桌写作业，有时候等着便睡着了。等她喊我一起回宿舍时，外面已是月光朗照，满目银辉之下，几个人轻言欢语，拾月而行，洒一路诗意和浪漫。

    高中三年漫长而仓促，像蝉在地下暗土里的时光，迷茫无助又满是憧憬与希望；高考破土而出的瞬间，又忽然间蜕变长大，光风霁月，万里长空。进入大学的我，因为伙食变好，远离土地，又有奖学金，手上割草磨的茧竟然渐渐没了。只有一样，经济依然拮据，为了省钱买书，我时常空饭缩饭，导致营养不良，抵抗力下降。当时只觉得年轻气盛，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大学四年，每年冬天是我最难捱的日子，总要有一次感冒难愈，不得不到校医室输液。父母每月给我的一百元生活费，刚好够基本生活。生病输液的钱便需要额外借，她就这样给我汇了四年钱。这种情谊无法说恩情，因为她不是怜悯你；也无法说友谊，因为金钱并不是一个孩子能承付的。我感受到的是仗义、信任和胸怀，对她只有拳拳的敬意和来自灵魂深处的喜欢。

      后来，我们工作，结婚，生子，生活中都遭遇着各自的不幸，体验着各自的幸福，各有自己新的人际圈。但底心里，最信任的人，一定是对方；这被用岁月沉淀的老酒，醇厚久远到一生一世，深刻到唯一。

      老友，如果有来生，遇你，我必还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