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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夏天的味道
小满将至,虽然听不见小麦灌浆的声音,也嗅不到田野里麦粒的清香味儿,还有满眼翠绿的植物被太阳炙烤出的热烘烘的人间草木味儿,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夏日来临后独特的一种味道。今年夏天,似乎比往年来得要早,来得热情奔放,来得激情四射,来得轰轰烈烈。护城河的水已经干涸到见底了,广玉兰因为缺水,叶子边缘已经开始变得干燥枯黄,甚至被风一吹,悄然无声落在地上。
清晨五点的菜市场,竹筐边沿还凝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卖黄瓜的大叔,在鲜嫩的黄瓜表面喷上一层水雾,以保鲜显嫩。卖莲蓬的老汉,指甲缝里嵌满翠绿色,剥开绵软的海绵层,莲子"噗"地一声跳进不锈钢大盆。新摘的荷叶裹着糯米鸡,蒸汽在苇绳上结出细密的珍珠。拐角炸油条的铁锅上,浮起袅袅烟气,面香混着隔壁水产摊的腥咸,在潮湿的晨风里酿成微醺的酒,刚好就着人间烟火。
巷子口的修车铺,小区门前的鞋匠铺,最先感知正午的灼热。补胎胶在铁皮罐里缓慢发酵,橡胶管盘成墨绿蟒蛇,柏油路面融化的黑糖裹住知了蜕壳。穿堂风掠过老式挂钟的铜摆,惊醒了竹床上打盹的猫,它翻身时碰翻的铝饭盒里,腌黄瓜正与辣椒互诉衷肠。从一排排古槐树下走过老街区,夏蝉以赞美的姿态声嘶力竭地歌唱着,吮吸着槐树上的汁液,槐树叶里弥漫着热烘烘的太阳味儿。
路边的泡桐树荫下,总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童年。玻璃弹珠滚进蒲公英丛中,断了线的风筝卡在电线杆顶端,成为整个夏天的路标。穿花裙的小女孩正蹲在青石板上过家家,将碎瓷片当餐盘,槐花作米饭,小蚂蚁作传信大使,而蝉蜕成为夏日宴席上尊贵的客人。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在梦游,许多人喜欢光鲜亮丽、热闹繁华的新街区,而我以为夏天的味道里,最真实的记忆都深藏在旧院落里。
外婆的天井里,晾晒着整个夏天。竹匾上的陈皮,渐次蜷缩成褐色小船;金银花在筛网里漏下细碎阳光,艾草捆倒悬如碧玉流苏。晾衣绳上五彩缤纷的夏季衬衫滴着水,在地面洇出深浅不一的岛屿,蚂蚁们驮着白糖粒在群岛间往返迁徙,夏天充满忙碌的味道。万物生长,不管你有没有注意到它们——那些看似平凡朴素的事物,大家都已司空见惯,熟视无睹,但是那就是最接地气的夏天。
黄昏的杂货店是光的魔术箱。斜阳穿过汽水瓶阵列,在水泥地面投下琥珀迷宫。老式冰柜发出远古冰川的轰鸣,掀开盖子的刹那,白雾涌出成团云絮,裹着赤豆棒冰的甜糯与盐水棒冰的咸凉。棒棒冰透心凉,小奶糕甜丝丝,井水和冰糖、牛奶的混合冰冻制品,是夏天的清爽的味道——没有哈根达斯的奢华,却有着最简单的快乐。玻璃柜台下的酸梅粉袋起伏不定,像模拟孩子犹豫的呼吸。
深夜的馄饨挑子摇着铜铃游过街巷。储电可使用的灯,晕染的光圈里,葱花在汤面漂成青萍,虾皮沉底化作珊瑚。守夜人用长柄勺搅动银河,紫菜舒展成微型夜幕,漏勺捞起的馄饨鼓胀如白月亮。猫儿蹲在墙头凝视这场星象占卜,胡须上沾着银亮的汤星子。我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间烟火味,没有豪华酒店的傲慢,却有着迎八方来客的坦诚热情,来的都是客,坐下来就有管饱的快乐。
所有关于夏日的味道,都在悄悄发酵:井水镇过的西红柿——现在有人高声叫卖普罗旺斯,其实奶奶叫它洋柿子,大学毕业的姐姐叫它番茄,酸酸甜甜的味道;盐水毛豆,在铝盆里吐出翡翠小船;竹席上的汗渍,拓印出模糊的海棠叶地图——我知道现在是21世纪。当夏日的最后一声蝉鸣,坠入凉茶缸,这些散落的时光碎片,便会自动封存,成为来年最鲜活的素材,充满了怀念夏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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