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我独自一人在县城念中学。对于恋家的孩子来说,每月一放的月假是我最期待的时刻。每逢月底,总会从拮据的生活费中攒下一些钱来,给妹妹买些好吃的零食,给家里带回一些好吃的菜。坐在教室里想象着妹妹奔出家门捧着零食的心满意足,想象着父亲在村头一次又一次地伸头张望,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
那天放假,我像往常一样,用公共电话向爸爸汇报了行程。一出校门,便马不停蹄地钻进人潮拥挤的车站,迅速上了车。客车一路向目的地颠簸,不想,中途出了故障,下车已是傍晚。离家还有一段路程,我加快脚步急匆匆朝家赶去。
没走几步,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束泛黄的灯光。我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爸爸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牵着妹妹,正朝我走来。“爸爸”,我心头一热,喊着向爸爸奔去。“怎么这么晚?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哩!。”“没有,路上车出了故障。”我拉过妹妹,一路并排着和爸爸朝家走去。
天已完全暗下来,夜空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亮晶晶的眼睛。空旷的山野,出奇的静,我们加紧了步伐,没再言语,细碎的脚步声在此刻听来格外有力。偶尔一两只蟋蟀不甘寂寞,胡乱地瞎唱几句。或是一两声犬吠,打破这夜的宁静。
不经意间我朝爸爸望去,竟发现爸爸那单薄的背有点弯曲了。我心里一紧,仔细打量起爸爸:鬓角的皱纹,发中的银丝,瘦黄的面庞。我心一惊:爸爸老了?转念才恍然:爸爸的确老了。
那是一个深夜,全家都在熟睡。爸爸突然难受起来,鲜红的血块,就那么讨厌的在爸爸的胃里翻江倒海,而后从口里倾泻而出。我和妈妈急坏了,急忙叫来了救护车,把爸爸送去医院。
几经周折,爸爸虽保住了命,记忆力反应力却早已不如从前。爸爸脾气变得很暴躁,生活变得很节约。爸爸再也不是那个时刻护我们周全的英雄,爸爸最后成了一个孩子,丢了雪糕惊慌失措的孩子。那时的自己,一点也不理解爸爸,认为爸爸也不理解我,争执几句便伤心得泪流满面。
出院后家里更拮据了,妈妈把好的全留给我们和爸爸吃,自己则撒谎什么都不爱吃。吃饭时看着妈妈那反复推诿的样子,不由得鼻子一酸,几颗滚烫的“佐料”瞬间滴进碗里。
妈妈陪着爸爸休养了一段时间,迫于生活的压力,之身一人南下打工,用微薄的薪水支撑起一个家。我念书,爸爸在家带着妹妹。
妹妹在爸爸身边终归是好的。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矛盾,从小的寄养生活让我特别敏感,自尊心特别强。那年午后,外婆以为我躺在床上睡着了,便和亲朋谈起我们家来。我不知听到了什么,情不自禁悄悄抹起泪来。妹妹不知什么时候看见了,爬到床上给我擦干眼泪。清贫的生活,让我们懂事得很早,每次放假归来看到寄养在姑姑家的妹妹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亦或是啃着烂烂的苹果,更是觉得家人在一起的可贵。如今妹妹在爸爸身边,可以完完全全自由自在地享受父亲的宠爱了。
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几岁。爸爸老了,我要担起肩上的责任。我内心仿佛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一手牵着妹妹,一手上前,挽起了爸爸的臂弯,大步朝家迈去。我要快些回家,我要给爸爸和妹妹做丰富的菜,即使最平凡的生活,我也要生最旺的火,煮最香的饭。
如今细细想来,那晚静谧的夜色,极美;那晚淡黄的灯光,极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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