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

江南的农家小院，有一座老房子，一片古老的砖墙，上面盖有刻着花纹的墙头砖和枯萎的爬藤植物。

“妈妈，今天再跟我读妈祖的故事。”四岁的可岚躺在妈妈的怀里，笑眯眯地看着瘦削的妈妈。

妈妈秦凤勉强睁开眼睛，左手拍打着怀中的女儿，右手按了按骨头耸立的背部，然后缓缓拿起桌上那本已经有些破旧、卷曲的书，清了清嗓子：

“传说有一次，天黑了，狂风大作，黑浪滔天，海上的船只无法进港，得讯后的林姑娘情急中生智将自己家的房屋点燃了，化为灯塔，让熊熊大火为船只引航……”

读着读着，可岚躺在妈妈的怀里，她圆溜溜的大眼睛慢慢合上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妈妈望着可岚右脸上巴掌大的蓝色胎记，脸上露出了忧郁的神情。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妈妈，长大后我一定要去看那个灯塔，去看一下漂亮的妈祖姐姐。”刚才读书的时候，女儿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好的，我希望有一个人会陪你去。”妈妈望着可岚那张稚气的脸，眼睛里含着泪花。

“妈妈，我不要别人陪我，我只要妈妈陪我去。”可岚有些惊慌。

“孩子，妈妈只能陪你走一段时间了，我希望你找到你生命中的灯塔，他将陪伴你一生一世。”妈妈望着床上熟睡的可岚，心里面喃喃自语。她一会儿揉揉右背，一会儿双眉紧蹙，一会儿眼睛发红，一会儿长吁短叹。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妈妈一天天地消瘦、枯萎。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临近过年的前一天，妈妈走了。妈妈走的时候是半夜里，可岚紧紧裹着硬硬的被子睡得香甜。

可岚醒来要找妈妈，她在妈妈的床前摇晃妈妈冰冷的身体。她希望妈妈还能像以前一样睁开双眼，跟她说话。

“刚才天空中出现了美丽的彩虹，妈祖姐姐踩着五彩祥云来了，她说天庭没有竹子，她让妈妈在村子里带些竹子回南天门种，妈妈现在已经是天上的仙女了，她不必在人间受罪了……”爸爸抱起可岚，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爸爸说完背过脸去，用手抹了一下消瘦焦黄的脸。

“妈妈去妈祖姐姐那里了，妈妈现在是神仙了！”可岚拍着胖乎乎的小手欢呼雀跃。

爸爸看着可岚天真无邪的模样，忧郁的眼神里有了亮色，他不得不佩服妻子的聪慧。

接下来几天，家里宾客盈门，酒席办了一桌又一桌。客人们的眼光有些古怪，他们都望着可岚摇头叹息。

可岚想妈妈的时候总会望向天空，天空的景色千变万化，只是没有妈妈的影子。 时光飞逝，天空还是那个天空，只是她长大了，心也明了，也便明白了一些事情。

除了天空，还有窗外的世界成了她十九岁时的另一个梦想，她也成了村子里唯一的女大学生，前往北方去追寻她的梦想。 可岚是带着笑容去的学校，只是一个月以后，她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中午她回到宿舍，站在门口，屋子里人声鼎沸。她清清楚楚听到大家在谈论她。可岚在门外站了许久，等屋子里声音渐渐平息下去，听不到一点动静了，她才推门进去了。

见她进来，屋子里更静了几分，大家互相望了几眼，然后闷头睡了。

可岚爬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几乎要炸裂的头。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可岚摸出手机，微信里收到一条信息：

“很开心你遇到困难能告诉我，还在我的qq空间留下了联系方式。小妹妹，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千万不能胡思乱想。我也有跟你相似的经历，我希望你早日走出来。”

可岚没有回他的信息，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眼睛由晦暗变得微微有点红润。

“小妹妹，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好吗？我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可岚拿起了手机，手指轻轻按了几下，却又放弃了。

第三天的中午可岚吃完饭，走到寝室的时候，听到里面笑声四起，似乎在华丽丽地庆祝某一个隆重的节日。

“你们知道我们寝室里谁最难看？”

“当然是她，塌鼻子，大嘴巴 ，脸上还有那么大的胎记，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看着她就恶心。另外啊，素质也差。衣服还那么脏，一身的臭味。”

“她这样的人啊，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找到男朋友。”

“她能找到男朋友，那我就能够找到富二代了。”

“她能找到男朋友，我就能够跟我的王子结婚了！”

“哈哈……”

可岚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把碗扔到门边，然后拼命往外面跑。

走到树林里面，她看到几对偎依的小情侣，吃吃笑笑地走过去。女孩都很漂亮：有的似兰花，优雅芬芳；有的似牡丹，雍容华贵；有的似菊花，别有风味……

自己孤独一人，平日里从来也没有男同学正眼瞧过，也许自己真的像他们所说的吧……可岚靠在一棵白桦树上，一动也不想动，任由伤心的潮水渐渐地袭来，夹杂的窒息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小妹妹，你过得好吗？”

“我一直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不想理我了？”

微信里的信息一直在跳出。

这一次可岚竟然打出了几个字：

“有人说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男朋友。”

“为什么呢？”

“她们说我长得太丑。”

“长得太丑就找不到男朋友？小妹妹，不是这样的。”

“你看过《简爱》吗？简爱相貌平凡，但是她却找到他的罗切斯特先生。”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给你发微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