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村西,上初中后,我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向东,穿过村子,攀上北山梁,再往北翻过另一座山梁,去上学。
但是村东的人我认识的却不多。
从小我就腼腆,不爱和生人打交道,跟熟人说话也紧张。
村东我最熟悉的就是大叔。
大叔年轻时曾和爹一起去贩猪(这个营生听着和我爹这个人民教师好像不搭介),两人算是铁哥们。
大叔是个厨子,没成家。
我记得小时候每逢谁家有红白喜事,他就是掌勺人。
系着白围裙,手拈长炒勺,热气氤氲,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我哥还跟他学过几年做菜,我也得了好处,每次回家,都给我做好吃的。
去年春节回家,还特意给我炸了肉丸子和地瓜带走。
大叔家里每天都有打麻将的人,烟熏火燎。
我爹也经常在,我去过很多次,找他吃饭。
院子里有一口废弃的大缸,里面有很多雨水。
我第一次在那里看到了孑孓,在水中一下一下地游动,快得像瞬移。
大叔后来去了乡政府当厨师,再后来,生病去世了。
村东头还有一家很特别的人,叫李文艺。
他家徒四壁,窗户都不全,有好几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是残疾,不能站,每天在地上坐着,或者爬来爬去,手指的姿势很怪异,也不会正经说话,只会傻笑着咿咿呀呀。这就是真正的白痴吧。
李文艺却性子很好,每天笑眯眯的。
他的固定营生是崩爆米花。
一个黑乎乎的葫芦形状的罐子,装上玉米和糖精,放在火上,边转动边烧,然后夹下来,罐子对准一个特质的大袋子,用家伙事儿猛地拔掉盖子,"碰"的一声巨响,罐子中的玉米瞬间以爆米花的形态冲进袋子中。
白痴儿子坐在一旁地上嘻嘻笑着,捡起散落的爆米花塞进嘴里。
后来离家,没再看到他,回家时从村东经过,远远看到他家盖了新房子。
还有一个人我比较熟,就是修钟表电器的铁栓。
铁栓长的浓眉大眼,很爱笑。
有几次看到他修理钟表,把一个小万花筒一样的东西往眼眶上一卡,就全神贯注地拿着那些零件齿轮研究琢磨。
想来,那个东西是放大镜?
就那么卡在眼眶中,对于我,就像看到吹鼓手那像青蛙一样臌胀的腮帮子一样惊奇。
铁栓在各个村子里游走,给人修理钟表收音机电视机。
期间被一个外村的姑娘看上了。
于是,铁栓成家了。
有一次去他家,看到了这个女子,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肚子隆起,已经怀孕了。
后来再听到铁栓的消息,是十几年后。
老家的山上新建了一座庙,休假回家我去爬山,看到了庙,便进去转了转,居然是他在守庙,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身僧袍。
听家人说,他女儿去外面上学了,老婆跟别人跑了,他也不恼,直接在庙里住下了。
母亲去世时,他绕着母亲的遗体转了几圈,高唱阿弥陀佛。
就冲这,挺感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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