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我的包裹很沉,里面装了我的一些手稿。之所以仍然用这么传统的方式,是因为我不清楚自己的灵感什么时候会来,又什么时候会走。我可以在想写的时候就拿出来,写到我厌倦了再停笔。
他将我的包裹塞进后备箱时也一脸狐疑。
“你这里是书么,沉的要死还有棱有角的。”他抬眼看了一眼我。
“嗯,有书有手稿,在国外没什么娱乐活动就写两笔。”我随意地回应。
“哦,你挺能的啊,借我看看可以么?”他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随你,记得还就好。”我疲惫到了极限,微闭双眼。
他启动了车,我感觉的出,很慢很慢。在那种轻微的晃动中,我逐渐跌入了另一种意识形态,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
我不知道的是,因为到上海时我就给之前的雇主们发了微信说我回国了,找我干兼职的信息像炸了锅一样,手机震了一路。
再醒来,发现他拿了我一本手稿,仔细翻看着。我迷迷糊糊打开手机,居然过去了四个小时。
一堆信息都是催我干活的,有一份是今晚5点开始,看了下,居然只剩半小时,我心里有点急。
看了下周围环境,已在我家楼下停车场。看来我们家人早已透露了些信息给他,他在明,我在暗,并不好应对。
“不好意思睡着了,谢谢你。”我打算下车回家。
他回过头来很神秘地笑了笑,“留个微信吧,看完好还你,还挺好笑的。”他把手机递给我,我很顺从的留了,迅速逃离了那辆车。
(二)
我常对自己说一句话:为了使灵魂安宁,每天至少做两件不喜欢的事。
这是我多年的习惯,像吃饭一样不可或缺。今天的第一件,和那个李欣相亲;第二件,和我妈坐下来聊人生。
虽然三观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聊不到一块去。她即便五十多岁了,仍然会像花痴一样抱着韩剧一看N个小时,即便剧情假到令人发指,她也能眼含泪花看到最终结局。
她对于人生没有大的想法,只有自己家庭小小的一亩三分地。
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就是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我看到的婚姻,很多都是让我抗拒的,让我抵触的,但在他们眼里,全是常态。
比如言语暴力,肢体冲突,冰冷算计在她们眼里,尽是平常。他们仍然可以守望等待,相携到老。他们说是责任,我却觉得是无能——当一个人无力摆弄自己的人生方向,就会给自己找一堆借口。没有能力和勇气一个人生活,就把结婚描绘成天堂,结婚这个中性词瞬间变成了喜大普奔,一劳永逸的代名词。
知道我送完行李又要离开,我妈终于爆发了。
“你一个女的,那么拼命干嘛?为什么你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嫁个好老公,生个孩子,安安份份过一生?”从她声嘶力竭的样子来看,我好像做了很坏的事。
我想回击,脑海中蹦出了很多词。例如你那么喜欢看求偶看繁衍,为什么不去看动物世界?例如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自我,去干点自己的事儿,别一天就拿着我当全世界?想了很多,最终一句话都没说,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和父母做战多年,我的经验是——不要试图唤醒一个装睡的人。当三观不在一条线上,所有的解释、争吵都变得苍白无力。
这世界上的不公平有很多,最刻骨铭心的一种是父母可以满世界谴责儿女这不好那不好,但作为儿女,生恩养恩往台面上一摆,即便父母对你造成的伤害是永久的,你也不能谴责半句。
想到这里,心里就释然了。还有十五分钟,该去兼职了。工资并不高,因为只有3小时,此番前去,只为逃离。
“你生了孩子,就会明白做母亲有多难了。”这是我妈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当母亲!做孩子都够痛苦了!”我还是摔门而去了。
(三)
我是一个缄默的人,对“抱怨和诉苦”从不抱任何期待。即便对最亲的人,我也不愿意多言其他,我只会暗示自己,人生本来就痛苦,能不能把它调成香醇的咖啡,全靠自己。
手机一直嗡响,是我妈的电话,但我真的不想接。接了之后又是无尽的诉苦和埋怨,像是她一生的痛苦都因我而起一样。但如果她能够同我商量,我也不想来一遭欠她这个伟大的人情。
做兼职的3个小时,我手没停,脑子也没停,这是我一直以来用来释放痛苦最有效的办法。我甚至一度认为弗兰德医生的活疗都是狗屁——抓一帮抑郁患者没日没夜的干活,看他们还有多少力气去痛苦,说到底还是闲的太难受罢了。
工作结束之后,我的压抑和委屈让我脑子里全是叶子。我忍不住给叶子发了一条信息:亲爱的,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几分钟后收到了叶子的电话,声音是沙哑的,像是哭过。我知道,我找错了发泄对象。
其实负面情绪人人都有,只要能够发泄出去。但是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中,谁也不会有多少闲心去听你讲一个悲伤的故事,或者即便听了,也很难感同身受。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将这样的苦闷放在心里,放在酒里,放在文章里,放在情欲里,放在死亡的归属里。。。 想到这里,头皮一阵发麻,虽然她并没直接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们该有个小小的见面了。
虽然每本书都教我们远离一个负面情绪的人,但是在感情之上,很多真理都是用来幻灭的。
(四)
她的情况之前有提到过,大抵就是一段婚姻中,不该成为主角的自配主角光环,万年不死,逼得本该是主角的他们分崩离析,四处逃散。当然这话也不能这么说,逃散的只是男人,女人们大多败在对孩子的羁绊中,留下来成为受虐对象。
叶子也是这么一位伟大的母亲,她成功地将自己画地为牢,成为了中国历史上一息尚存的贤妻良母。如果哪天中国政府要出一本有关母亲的血泪生存史,叶子是可以在其中当得一页的。
“你家老公走了多久了?”我还是那样犀利,从不说废话。
“走了小半年了,这半年你倒是东跑西颠的,我可真是要命了,和坐牢没什么分别。天天醒了带娃干家务,连好好睡觉都成为奢侈,但在他们眼里,全是理所应当。人家讲话了,谁不生娃哇,就你娇贵哇,一天钱不赚带娃还不应当——你说多过份,我没生娃时早出晚归没让他们家白养一天,现在我生娃了没做事就立马翻脸不认人。。。”她的青丝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杂了几根白发,让我很是心疼。
“这孩子转年也要去幼儿园了吧,到时候就好了。”我实在找不出安慰的话了,这句话都是我挖空了脑浆想出来的。
“这上学有上学的烦,不上学有不上学的烦。我公婆现在一天在家里当监工,之前说来给我们帮忙的,帮了一阵就不乐意了,一天在他儿子面前挑拨离间说我这不好那不好的,还不让他儿子给我钱。。。”叶子第一次表现出很愤怒的神情。
我的言辞一向很犀利,在这件事儿上,我也没打算缓和。有很多事儿其实并不复杂,只是身在其中的人,永远看不懂自己所处的方位。
至少在我认为,这件事儿上,叶子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第一、你为什么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名正言顺介入自己的生活?
或许,他们当初确实是一番好意来给你带娃的,但是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时间短了还好,时间一长,他难免是会有抱怨的。毕竟在对于孩子的照顾和付出上,是一项脑力兼体力的持久战。如果,你在30左右的年纪都不能胜任,你凭什么觉得他们在垂垂老矣的年纪能干的了这个绝对吃力但可能并不讨好的工作?
你当初要是不贪图那点小便利,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扰。这就回到经济学来,一个免费的服务,你还想要求质求量,基本是痴人说梦,钱不会走错路这句话在婆媳关系中,绝对有着权威地位。
第二、为什么要放纵老公的逃跑?
叶子的老公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是让人憎恨的。在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最需要撑腰和力挺的时候,他选择了远走他乡。这种行为和古代打仗时的逃兵没有分别,一经抓回,是可以拉去斩首的。我永远记得他在要娶妻的时候要生子的时候那种犯贱谄媚和现在那种佛性常清净,何处惹尘埃的作为判若两人——而我的好友叶子,竟没有半句怨言,就放他去了。这种大度,换来的,也只是一个月1000左右的生活费而已。
那一刻的教训,更加让我清醒认知万恶的金钱的重要——它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毁灭你;他可以让你快乐升天,也能让你生不如死——它的恶毒在于,它从不对外收买招聘,仍然有成千上万的群众前赴后继拜倒在它的铁砂掌下。有人说女人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好脸蛋好身材,而我恶毒的人生观却一直指向我——留得金钱在,谁都不缺爱!
我可怜的叶子,有这个和我诉说的时间,不如丢下这娃,赶紧赚钱才是正道。言语再凌厉,也难以敌对行为上的打击。
第三、为什么不绝地反击?
我一直不理解一种社会现象,即是经常有那种被欺负的受不了的人,在绝望中干脆选择了自杀——我一直不理解这里头的逻辑——如果一个人连自杀的勇气都具备了,为什么没有绝地反击的勇气?
就好像叶子,你可以将自己的头发熬的花白,可以将自己毁成一个黄脸婆,可以蜕化成一个人见人厌的怨妇,为什么就不想着绝地反击,华丽转身,对对方还以颜色?
看着叶子颓败不堪的样子,我第一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别说了,你要真听我的,就把孩子往幼儿园送,找个早出晚归的工作,做个以我为尊的女人。其他的事儿,爱谁谁干。”我这个计谋也特小人,都择的自己特干净,拿别人不当人,那就索性都别是人了,都以自己为中心吧。
“这一来不闹僵了,会不会太过了?”叶子的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很纠结。
“这道理就你懂,他们家有一个懂吗?人过成这样都觉得自个儿理直气壮,你还维护哪门子的世界和平呢?你不用和他们正面交锋,直接完成你自己的蜕变就好。想当年,你一个人头也不回奔北京,和陌生人一起住地下室,出车祸一个人住院信都没往家捎,一个人打工挣俩钱存都不存转眼就带我下馆子——你丫当年多牛掰,你要是个男的我都想嫁给你了你知道吗?再看你现在,一副离了老公活不下去的样子,谁能拿你当回事!”我第一次气急败坏,第一次从内心深处看不上站在我面前的,之前让我仰视了无数次的人。
(四)
最后的最后,沉默替代了所有语言。叶子抹了抹眼泪,一句话没留下,转身走了。
她这样的处理,让我难受了很久,我开始害怕,我会不会就这样失去了她。
以后的几天里,我的手机像是进入冬眠状态,没有一个人给我发信息。就连那个李欣也没再联系我,我想他大概不打算还我手稿了。
为了躲我妈,我每天从早上一直干到晚上,赢得雇主一片好评——有时我很不善良的想,那些卖命工作的,大抵和我一样,找不到更快乐的事儿干了。
这几天风雨一直不停,我受了点寒一直咳嗽不断,以至于话都快说不出了。明天大概只能歇了,但家里有我妈在,不想回去。但在我这个年纪左右的人,基本都生娃结婚了,约都约不出来,穷凶极恶之下,我做了一件让我此生都不耻的事,给全无好感的李欣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上次在他车里掉了一个小耳饰,让他帮忙找下。
其实我没有丢耳饰,我只是想以此为借口找他出来,让明天的日子不要那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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