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院子里的喧闹声、呼喊声越来越大。蒋薇薇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向窗外望去。
一匹毛色棕红的骏马正在卫生队通往团部大楼的那片石子铺就的空地上绕着圈地奔跑,脖子上长长的鬃毛在阳光下迎风飘舞,闪着红光。
突然一个白衫骑手一跃而起,落在马鞍上。红马驮着伏在背上的骑手疾驰,白衫像飘在马背上的一团白云。
红马加快了飞驰的速度,只见骑手双手向后抓着马鞍,双腿并拢向前举起,像体操运动员一样,身体轻盈地摆到马的一侧,再一跃,摆到了另一侧,一抬腿,人就消失了。
当红马再一次从蒋薇薇的窗前飞驰而过时,她看到骑手的整个身体藏在马肚子下面,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嘎尔迪。
“太棒了!”她在屋子里情不自禁地跳跃起来,为嘎尔迪鼓掌。
红马驰骋了四五圈后,速度慢了下来,嘎尔迪勒紧缰绳,骏马前蹄腾空,昂首嘶鸣。
“好样的!”“帅!"院子里围观的众人在呼喊。
嘎尔迪被一群战士簇拥着,转过房角,往卫生队门口走来,七嘴八舌的称赞声,嘻笑声,打闹声伴随着他。
“嘎哥,你这般武艺从哪里学来的?”
“嘎哥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这还不是小菜!”
“谁说的,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多啦,有嘎哥这功夫的可不多!”
“嘎哥,你们骑兵师解散真可惜!白瞎了我嘎哥这身武艺!”
“这马骑着在边境上巡逻多拉风!”
“看它体格多结实,这毛色多鲜亮,均匀!”
“一看就是蒙古种。”
“不懂别瞎说,人家可是正宗从国外引进的马,据说它祖先是苏联的顿河马,还有土库曼汗血宝马的血统!”
“这马好不好呀,得看它跑起来的步伐,要左右摆,而不是前后摆。”
“还是嘎哥懂行!”
蒋薇薇的目光越过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穿过办公室开着的门和昏暗的走廊,透过挂在大门上的一条条透明塑料门帘,延伸到被几个战士撕巴着的嘎尔迪身上。
那匹油光发亮的红马被一名战士牵过来,拴在门前台阶下的廊柱上,挡住了嘎尔迪的身影。
经过了剧烈的奔跑,红马竟然平静如常,只是鼻翼歆动着,微微呼着长气。真是宝马一匹!蒋薇薇心里夸赞。
红马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眼睛朝着帘子后面的蒋薇薇看过来。蒋薇薇做着口形对它说:"你好漂亮呀!你脑门上怎么会长着一颗如此完美独特的白心呢?"红马看着她,粗实的大尾巴不断地摇来摇去,“你怎么这么通人性呢?你是小精灵吗?”红马竟然也随着她的头歪来歪去。
蒋薇薇撩开门帘,女神一般站立在卫生队门口的台阶上。正欢腾喧闹的战士们一下子噤了声。
“谁的马?”她威严地问。
“报告首长,八连战士巴特尔向您报告:八连的马。”刚才拴马的那名战士跑了过来,敬礼回答。传说中的美丽女军医就高高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台阶上,让他感到既惊讶又慌张,但是他不想放过这难得的与女神对话的机会,于是他又补充道:“报告首长,我来团部送完材料,顺便来这里看看我的老乡。”
蒋薇薇走下台阶。红马停止了甩尾,抬起头,温情脉脉地看着她。蒋薇薇走近去,温柔地捋捋它漂亮的鬃毛,又摸摸它脑门上那颗“白色的心”,红马竟伸出舌头来温存地舔她的手。
“这匹马好可爱,它叫什么名字?”蒋薇薇语气轻松地问道,僵硬的气氛一下子化开了。
“报告首长,它叫红石榴。因为它的毛色在太阳底下一照就是水灵灵的石榴色,可好看啦。它特聪明,还会一些军事动作呢。”巴特尔一边高兴地夸耀自己的爱马,一边让红石榴炫技。他在一旁喊“立正”口号,自己立正,红石榴也跟着收回“稍息”的一条前腿。红石榴像是有意配合主人,在女军医面前卖力地表现,稍息出腿,看齐摆头,俨然一个威武而训练有素的战士。
“你真棒耶!”蒋薇薇抚摸着红石榴的脖子,冲它伸出大拇指。红石榴像是听懂了一样,把头贴在她的胳膊上。蒋薇薇的目光下意识地找到了坐在不远处沙地上的嘎尔迪。嘎尔迪正在费力地从一只脚上拔下黑色的半高腰雨鞋。“我还以为是马靴呢,哼!”蒋薇薇因嘎尔迪没有注意自己,心里有些不悦。
“我可以骑一骑吗?”她问巴特尔。
“嗯,嗯――”巴特尔有点犹豫:“它有时爱发点小脾气。”
蒋薇薇双手抱住红石榴的脖子,看了它一会儿,红石榴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嗯,它告诉我,它同意啦!”蒋薇薇笑吟吟地来到它的一侧,抬腿去踩马蹬。可是红石榴个子太高,蒋薇薇踩了几次也没踩上去。
人群里一个被烟熏了的嗓音喊到:“蒋大夫,我来帮你!”蒋薇薇扭脸一看,是后勤那个管被装的协理员,这傢伙有事没事爱来卫生队泡着侃山。他总是找各种借口往她跟前凑,一边自顾自地与别人说着一些带荤的笑话,一边十分猥琐地偷瞄她的反应,令蒋薇薇十分讨厌,指桑骂槐过他几次。现在他竟然冲上前来抓住了蒋薇薇抬起的一只脚,手刚要托住她的臂腕,被蒋薇薇一把甩开了。
令所有人吃惊的是,红石榴这时前腿一屈,身子竟然卧在了地上。
“首长你看,它好喜欢你。”巴特尔拍着手对蒋薇薇说:“它从不肯轻易卧下的!”
当红石榴驮着蒋薇薇一跃而起时,蒋薇薇身子一歪,差点儿滑下马背。但是红石榴是不会让她滑下去的,它为她找好了平衡。
蒋薇薇惊魂未定时,那协理员又抓住了马蹬,小声说道:“蒋妹妹,让我来给你牵马护驾吧!”红石榴双耳后竖,嘴里发出“噗”地一声,表示不满。协理员一把抓过缰绳,紧紧地勒住马头。
蒋薇薇俯视着马下那张令她讨厌的脸,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那个称谓也让她作呕,她发出一声冷笑,羊皮软靴包着的小脚从马蹬里抽出来,轻轻地点在协理员的脑门上,冲他一笑:“你该干啥干啥去吧!”
随着蒋薇薇脚下发力,红石榴猛地一扬头,后腿一甩,协理员被踢了个趔趄,向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众人哄笑。红石榴稳稳地驮着蒋薇薇,身体优雅地左右摇摆着,向前走去。
几个士兵跑上前扶起协理员。协理员受到羞辱,他挣扎着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冲向巴特尔:“你他妈竟敢让你的马踢我!老子让你尝尝老子铁拳的厉害!”
他挥起的拳头被一只手截在空中:“兄弟,别这样。”协理员看也不看,转身一拳打在那人身上:“你他妈少管闲事!”
那只手没有松开:“兄弟,你没道理!”
“没道理你娘个蛋!你他妈配跟我称兄道弟?!”协理员恼羞成怒,一把挣脱,直拳勾拳扫堂腿齐上阵,那人只是抱着双臂,铁塔一样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嘎尔迪,还手!”“嘎哥,跟他比划比划!”“嘎哥,揍他!”这些战士们一定是平时没少受协理员的气,这时都站在嘎尔迪一旁,当起啦啦队起哄。
嘎尔迪仍站在那里,不还手。协理员无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嘎尔迪擤了一把鼻血,转身走了。
蒋薇薇在不远处拉住了马。她回头望去,逆光中,那个白衣男子走出了人群。人群目送着他的背影,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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