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某一天,我喜欢上你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办?”
“我会让你的。”
她问我这话的时候,我26岁,她25岁。这要放在四年前,我不会让的。她一直以来都说我自私,说对了。我在乎自己喜欢的人,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人,似乎成了一种执念。
帮我破掉执念的前任,都不知道能不能叫他前任。我们在一起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对外宣称是男女朋友关系。我太爱他了,所以不介意他的做法和言行。在他这里,我放弃了自己所有看得见的执念,然后把这执念转化成了卑微的期待,期待他能爱我有我爱他的一半深。
他们说,在一段关系中将自己摆得这么低的人,最终会输得一败涂地。他们总爱举张爱玲的例子给我听,说,你看看张曾经爱到了尘埃里是吧,最终得到什么好结果?最终她一个人孤零零死在了美国的公寓里!周弋,你醒醒吧!
最终,我不得不醒,他带了一个温顺乖巧的女人来到我们的聚会上,向我们所有人介绍那是他的女朋友。那一刻,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望向了我。我心痛却又无可奈何地端起酒杯,闭上眼睛一饮而尽。那是他们准备给他的罚酒,他迟到了半个小时,那是一个标准啤酒杯,里面装了四分之三杯六种烈酒混在一起的罚酒。每喝一口,都是烧心的疼。即使这样,还是不能屏蔽掉所有看向我的眼神。
放下酒杯的一瞬,突如其来的晕眩让我差点向后倒去,我看到对面他的重影似乎已经站起身来,却被那个女人牢牢按住了其中一只手。那个女人我认识,是我们曾经的同事。我勉强支撑住身子,拂开旁边人想要搀扶的手,步履艰难地走出了这个地方。
站在门口的一瞬间,大街上的吵闹让我肚中酒精迅速翻了上来。车声人声喇叭声炒菜声吵架声,它们似乎都连成了一个频道向我不断输送而来,陌生的敌意想要直冲我腹肚深处而去。我拼命想忍住要决堤的泪水,一阵干呕席卷着直到我喉部嘴边。我终于把满街的敌意与陌生抵挡了出去,然而出来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的干呕。我艰难地将手伸进喉咙里想要掏出些什么,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
他终究还是出来了。
“别这样。我叫辆车送你回去吧。”
他边说边力道恰好地抚摩我后背。我直起身来,抖掉他双手的温度,打掉他另一只试图伸过来的纸巾。
“你走吧。”我用自己勉强还存在的意志力说出这三个字,却没想到换来的却是那再平常不过的三个字。
“对不起。”他穿着好看的素色衬衫,一身笔挺地站在那儿,眉头微皱着跟我说对不起,那双眉,我曾经每天早上都喜欢将他们抚平。而现在……
突如其来的一阵恶心袭来,我仓促地跌到路边的灯杆旁,来不及蹲下就吐了出来,混着而来的还有不断不断涌出的泪水。我紧紧地攥着灯杆,似乎要把整个人都吐出来。他在旁边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我很想弹开那双温暖的手,但整个人又虚弱地只能置于那双手之下。最后,我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完就急着转身想走。
那双手却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转过身,看到的还是那对皱起的眉。我用力一甩,撇开了背后的所有东西抽身走开。似乎随着刚刚的呕吐,我的所有情绪都消失不见,我没了力气去悲伤,没了力气去无奈,没了力气去难过,没了力气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恐慌。
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地闪:
“情有可原,咎由自取。情有可原,咎由自取。情有可原咎由自取……”
“情有可原,咎由自取?”
对面的女人用疑问的语气念了一遍这八个字。这份疑问让我的思绪一瞬间掉落在了现实中,在这间咖啡馆中。我们正在玩真心话游戏,现在距我回忆中的事已经过去半年了。
“这就是你对前任的总结?”
“是的。”
我现在已经可以跟所有问起的人以轻松的口吻叙述出来了,我那所谓的前任将我从执念中解救了出来。这半年间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喜欢的不定要得到,喜欢的不定要得到。
我将思绪和视线收回到对面的女人身上,她似乎还略有疑问地看着我:
“那你如果喜欢一个人,会勇敢去追求吗?”
我用这半年来不断催眠自己的话来回答她:
“喜欢不一定要拥有,让这份喜欢纯纯粹粹地放着不好吗?”然而接下来一秒甚至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无比想撤回刚说出的话。
同事早就跟我说了,今天她男朋友要带个同事跟我们一起喝咖啡。
林进来的时候,我们俩明显都惊慌了一下。因为我们都以为林会喜欢拿铁这种加了牛奶混合物的东西,但林一眼看过去就是只会点浓缩的男人。同事边站起打招呼边把点好的拿铁划拉到我这边。
我一眼看过去,与正弯下腰的林看了个正着。一瞬间的慌乱袭上心头,我感觉到全身都在发热。旁边的同事捅了我一下,我收回眼神坐了下来。
“你脸怎么红了?”同事在旁边惊讶道。
对面两个男人同时看了过来。
“哪有?!”我端起手边的Espresso,猛地喝了一大口。我从来不爱喝浓缩,结果那弥散开的味道让我一下子咳了起来。对面的林递过来一张纸巾,笑着看向我,说了一句让我现在都记得的话:
“呆呆的,喝个咖啡都能呛到。”
曾经,我“前任”也跟我说过这句话。林说话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跟打鼓一样猛烈。
那是我第一次见林,那一次我们约的是晚饭和喝酒。从下午到凌晨,我们一起待了11个小时,有10个小时我都是在跟林聊天。另外两个很有默契地在旁边自顾自地秀恩爱。林是实实在在会操作量子公式的人,而我只是个把薛定谔的猫、相干性以及塌缩等词挂在嘴上的文科生。他在用他的方式,我在用我的方式,在聊着量子力学聊着平行宇宙。甚至最后聊到我们都喜欢的《回到未来》。
第一次见面的10个小时,让我确定,我是喜欢林的,是一见钟情。
那一次见面后,我跟他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只是偶尔在同事建的QQ群上私聊过。这把火一直烧着,烧得身边人都觉察到了。同事知道我之前的事情,她曾问过我:
“你确定不是因为前任而喜欢上林?”
那次我犹豫了三秒,回答了她:“不是。我是真的喜欢林。”
“那你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给我的熟悉感,喜欢他给我的相似感吧。”
“那我怎么不见你约他出来,不见你们经常聊。难道因为你说的喜欢不一定要拥有?”
我点了点头。然而内心的我知道,自己这次是害怕了,我在退缩,上一次给我的记忆没那么容易散去。
尽管如此,当天晚上,我还是加了他好友。从那天晚上开始,我才发现自己的直觉是那么的准确。林何止是跟我的爱好有一点点相似,我们在很多地方都能达成一致。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将自己的喜欢脱口而出。
然而在这段情感中,致命的是我发现自己尽管有发现很多事情的直觉,却唯独直觉不到林对我的感觉。我不知道林是否也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所以,我犹豫了。我不敢上前去。
“前任”破除掉了我的执念,也抽去了50%的勇气。所以我和林也只是在聊着,纵使我发现了再多相似,也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在跟他聊着。
再一次相见,是在一个月后,小南的生日宴上。小南就是我开头提到的那个女生。
我和小南是高中同学,至今已是七年的好朋友了。生日宴前一天,那个丫头还短信轰炸,说明天会让我见一眼她喜欢的男生,小南说他们刚认识半个月。半个月前,小南调去了总公司,也就是在那里,她喜欢上了一个工程师。
生日宴当晚,我好像被蒙住了双眼,什么都看不到,就从小南扭扭捏捏地给我介绍林那一刻起。我默默地坐了回去什么都没说,小南忙于应酬忙于照顾林的处境,我坐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
就好像一个言情电视剧,一直披露的都是女主角的心事,女主角的独白。我们只能看到男主角的行动,然而外在的行动无法昭显他的内心。于是,不止女主角,连同着观众也不明白男主角在想什么。我现在,就处于这样的一个黑洞中,我不敢轻举妄动,感觉自己被困在“喜欢就喜欢,为什么要拥有的”怪圈中了。
然而,现在,这个怪圈中又多了一句话:
“如果我和你同时喜欢上一个男人,你会怎么办?”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回答的是:“我会让你的。”
那是小南在“前任”甩掉我后的半年间问的。现在的我,陷入了自己布的局中。
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我要继续充当着另一个角色,一个撮合者的身份。小南与以往一样,遇到喜欢的人就喜欢跟我事无巨细地讲每一个过程。以往我都会给她详细的建议,然而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感觉到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在将林从身边推走一英尺。我装作毫无关系地给小南分析所有的症状,装作推出林也喜欢她的事实,装作我不喜欢林。
每次做完这些后,我都会将信息删得一点不剩。
有一次,小南派我去探口风。事后我难过地想把手机扔掉,我想删去所有在对话中的情绪与契合,只记下冷冰冰的话语,好重述给小南听。
我:“上次你推荐的电影我看完了,很好看。”
林:“那是我为数不多喜欢的爱情片,女主角很好看。”
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林:“就是那部电影里女主角的类型啊。”
林推荐我看的是《爱在日落黄昏时》。
我:“原来你喜欢那样的啊。让我想想我认识的人中有没有这样的。”
我发了一个装作沉思的表情。
林:“哈哈哈,你是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我回复了一个欢呼雀跃的表情。
我:“当然啊!哦对了!小南挺像那个女主角的,除了发型!”
其实,这是我一早就设计好的台词,我装作顺手推舟那样讲出来,装作恍然大悟。
那边迟迟没回复。又一次,我不知道林在想什么。这让我想到第一次见林的场景。
林是个瘦高型的男生,很健谈,他的双眼在交谈的过程中会闪光,与我们印象中呆板的工科男不一样。他会很鲜明地表达自己的意图,但,有时候我会感觉到,他讲出来的只是他想让我们知道的部分。他真正想的东西,不会轻易表达出来。也正是这一点,我被他深深吸引住了。这一点,是他跟我“前任”完全不同的地方。在第一次见面,我就确认了自己不是因为过去的记忆而喜欢他。然而这点确认显然不够,我停在这层确认上,守在了自己的陷阱中,再不肯前进一步。
一个小时后,他才回了一句:
“你觉得呢?”
我不想给自己思考与犹豫的时间,直接回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自这之后,我与他的聊天记录是长长的空白,双方似乎都忘记了对方的存在。
我唯独留下他的聊天没删,每天每天地翻看过去的记录。然后再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喜欢就喜欢,不一定要拥有。”然后想要从这些不断重复的话语中获得愈合的力量,获得不管不顾的勇气。
然而,我终究没做到。
再一次相见,确切来说,只有我见到了林,通过餐厅的橱窗。
小南约我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吃饭,我打心底里想拒绝,然而小南坚决的态度让我答应了下来。就是吃个饭而已,没什么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到了餐厅,我就止住了脚步。他们就坐在橱窗的斜侧角,他们看不到我,我却能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林温柔地帮小南整理鬓边的乱发,他碰到小南耳朵时,小南笑出了声,小南对于耳朵的触碰很敏感。
我静默了一分钟,就转身走了。
我给小南回了一个短信:
“今天我们变态的boss说一定要把方案赶完,天呐,我今晚不用睡了!你们吃吧,胖宝宝我要通宵了(委屈脸)……”
写于2016年10月27日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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