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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年时常伴着漫天飞雪,天灰蒙蒙的,一片迷茫,偶有暖阳照射屋顶的积雪折射出炫目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雪悄悄地融化,顺着屋脊滴答,挂在屋檐形成长长的冰凌,怨起阳光的暖太小气,竟比父亲的钱袋干瘪。
年三十这天一早,父亲到二伯家拿来春联,二伯是位老夫子,酷爱书法,父亲把红彤彤的春联贴在门上,上联:千年迎新春 下联:瑞雪兆丰年 横批:年年有余,看得出,二伯用心良苦。父亲站在门口,逐字端详,像看到了希望,接着就轻轻地笑了,看到父亲的笑容,我却不合时宜地想到“画饼充饥”一词,我想象不出年年有余的情形,却高兴门上那个破洞正被春联堵上,挡住许多经洞口灌进的寒风,春联贴好,我们家就过起了年。父亲从不会傻到把钱放在几声鞭炮响声里,让钱化成一缕青烟。
厨房里母亲琐琐碎碎,最为忙碌,几样食材反复掂量,希望能变出更多的花样,两斤肉,加点干菜红烧,一萝马食苋干,是母亲夏天里从野外挑来,用草木灰揉搓后放在太阳下晒干,留到过年备用。片点肉,炒一盘茭白肉丝,茭白也是晒干的那种,正浸泡在盆里。肉,多少还是要留一点包水饺,姐姐挑了荠菜,自然是荠菜馅的。母亲带着微笑忙着,她把一年的笑都吝啬地留在今天,似乎新的一年幸福都取决于这几天她对年的虔诚。母亲把马食苋干漂洗干净,清水煮透,捞起马食苋,就把锅里的水洒在门前,用以“避邪”,不知道母亲所指的“邪”为何物,过年她都延续着这一习惯,像播下一年又一年的希望。煮好的马食苋和肉红烧,肉香,才是我们盼望的年,红烧肉出锅时,母亲把马食苋堆在碗底,肉铺盖在上面,像屋脊上覆盖的积雪,红烧肉一人一块,兄妹几个都很自觉,不争不抢,只夹取属于自己的那一块,摆在碗里,舍不得吃,良久才慢慢地品、细细地咽,依然是去年悠远而美好的记忆,这种记忆又将延续到下一年的这一天,成为焦灼的渴望,眼下浸透肉汤的马食苋一样鲜美,何况过年还有白米饭呢,舀几勺汤淋在米饭上,又过了一个幸福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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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年夜饭,母亲就发压岁钱,难为母亲把两毛钱的新“票子”留到今天,母亲很小心地放进我们衣兜里,抽出手又把口袋口按压一下,钱放入口袋,我立即就感到自己是有钱人了,也学母亲的样,用手按按口袋,生怕钱不小心飞了。小美那一毛钱的刨笔刀,我也想拥有,惦记了很久,却不好向母亲开口,家里几只鸡每天下几个蛋,母亲是有数,有安排的,每天一早她就跑到鸡舍收蛋,倘若母亲哪天收的不仔细,留下一个蛋就好了,我好拿去换刨笔刀,但母亲一直没给我这个机会,母亲有个自言自语的习惯,听她在念叨,
“还有三个就够丫头的学费了,这天!连天地下雪,鸡吃了雪都不下蛋了,唉.....”
母亲口中的那个丫头就是我,我现在可以用压岁钱买刨笔刀了,剩下一毛钱还给母亲吧。家庭高成分决定了我家新年的门庭冷落。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天地间一片素白,三三两两拜年的人从门前的道路上经过,留下一阵阵欢笑。父亲关上院子的门,在堂屋里生起一盆火,几个孩子围拢在火盆边,听父亲讲故事,父亲讲的故事都离不开吃肉,《西游记》里的妖精,变化多端,不顾妖命,巧设机关只为吃一口唐僧肉,听到这,我问父亲,“那唐僧肉有母亲烧的红烧肉好吃吗?”哥哥姐姐们一起笑我傻。父亲接着又说起《水浒传》,故事里说梁山好汉大碗吃肉,大口喝酒,我又忍不住打断父亲,“梁山在哪?您能带我们去吗?”想入非非时,母亲喊吃晚饭,才知道又过去半天,临家男孩不愿跟母亲拜年,和我们挤在一起,听得津津有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惦记故事里的肉,才不肯离去。男孩出门时,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不可以告诉外人,在我家听讲故事的事,说出去,下次就没有故事了。”母亲深怕批斗会上父亲又会多出一条“罪名”,男孩已不是第一次听母亲叮嘱,会意地点点头。雪停了,我们把门前的雪扫开,露出一块空地,撒些谷子,支起箩筐,远远地牵一根绳,蹲守在门后,捉麻雀,幸运抓住几只,这年过的就格外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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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几天,难得闲暇,父亲表现的尤为慈爱,他拿出几天前就备好的竹子,片成长长的条;几段细铁丝;几张白纸:从厨房里挑来一截短木棒,摆弄一会,白纸剪成细细的流苏,木棒打磨成两个适宜的轮子,穿在筷子的两端,取来红纸,剪成两个如扣子般大小的圆,圆中点上黑点,一款精巧的兔子灯就有了,红红的眼睛,白绒绒的毛,内置一根红烛,我牵着兔子,神气地走,一群小伙伴尾随兔子后,过年那几天,我快乐得像皇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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