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总能勾起关于死亡的回忆。
走出宿舍楼的阿明,脑中不断搜寻着关于死亡的记忆。他想起7岁那年去世的外婆,脑中依稀记得躺在冰棺中的外婆,但外婆的样子已经记不清了,只有那股寒意一直保留着;8岁外公去世,父亲在下午出现在教室门口,带走了正在上课的他,回到家母亲正在洗衣服,阿明站在母亲身边说了一句,“是外公去世了吗?”,母亲有些回过头,脸上所有的器官都不自觉地像同级的磁体向外张着,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不畏生死的小孩子世界,大人可能是不会懂。外公外婆的去世,对于阿明来说,只是意味着能比同学多放两天假,是喜悦的。在那之后,阿明直到21岁便再也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
一束阳光从树叶间晃出,将阿明从回忆里抓出。他已置身人群之中,和他一起同走这条路的是刚刚下课的青春男女。他们从各地而来,希望从这个大学里修得更好的未来。
可是真的有未来吗?一个念头闪过阿明的脑海,但又被身前的一个声音打破。
“毕业你什么打算?”阿明顺着这个声音,看到了一个穿着黄色格子连衣裙,身材窈窕的女生,大概1米6,走起路来既不轻佻,也不笨拙,属于比较得体的那种,她的左边挎着一个白色T恤、穿牛仔裤的男生,瘦瘦高高,走起路来,每两步间,脚总是要不自觉颠一下,像只滑稽的兔子。
“先看找什么工作吧,到时候我们租个大房子一起住。”男生说着把手指向远方,好像他所设想的未来,就在远方,只要踩着他的滑稽步伐,就能安稳的抵达一样。
“我妈想我回老家,你要留在武汉吗?”女生似乎没有那么乐观,语气中透露出,她并没有反抗父母的勇气,但也绝没有让男朋友一起回老家的期望。男生的短暂沉默更是像块石头一样把女生的头压了下去。
“我······”男生慢慢地说到,“我为了你可以跟你回老家啊。”
“不要,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值得做出这种牺牲。”阿明在他们身后暗暗想到,在这种现实与理想的抉择下,他总是能比其他人更轻松做出决定。他的第一次抉择是在他10岁。
那天晚上,还在工厂上夜班的母亲在楼上叫醒了熟睡中的他,“阿明,你爸呢?”原本陪着他睡觉的父亲在这半夜1点没了踪影。“不在家。”阿明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记得母亲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30分钟后拉着父亲来到他的床前“阿明,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你跟谁?”
对于这种问题,阿明早就在大人们的交谈中听过无数次,但每次的结局都是残酷的,更残酷的是大人们口中的小孩总是被吓得手足无措、默不作声,最终,离婚的母亲都会后悔说,“要是他当时说跟我,他爸说不定就不敢离婚了”,好像表示他们的离婚是孩子的沉默造成的。
但阿明花了不到30秒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你们要是离婚了,我谁也不会跟。”两天后,离婚倒是没有发生,父母赖以维生的工厂却突然倒闭。父母开始合伙做起了买卖,早上6点到晚上9点,父母的感情越来越好,阿明却也成为了事实上的“谁也不跟”。自此之后,是否跟老师送礼、大学选什么专业这些人生抉择。父母在他面前都失去了发言权,而对于他来说这也并不算太难。
此时的他,只希望听到前面的男生说出心里话,“我想在武汉,我在这个地方待上四年,不是为了回四线小镇混日子的。”不过阿明知道,大部分人都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中甚至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每个人的斜对面宿舍都该在明天死去一个人。死后,他们会发现他们根本不记得他们的名字,长得什么样的,说过什么话,他就在“呃~~~~”的一声后悄然消失,就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那时他们就会明白,如果人随时都会死去,还有什么决定、说什么话是困难的呢?
阿明望向路旁卖山竹的老人,脸上已然皱得像葡萄干一样。她在这炎热得夏天,可能会因为中暑死去。
还有过马路的人,会有一辆车突然冲出来,撞得他血肉模糊。
刚才的那对情侣,在某次旅游时,会被逐渐变大的洪水困在越来越小的空地等待救援。
图书馆里忙着考研复习的青年,他们苦心记的单词他们一辈子也不会用在日常交谈中,但是他们可能会因为压力过大、劳累过度而猝死。
人真的会有未来吗?阿明已经坐在了考研自习室中,这已经是他逃离那无聊的课程,来图书馆研究托尔斯泰的第21天。如果我们不可预知未来,那么为什么还会在做决定时畏手畏脚呢?这世上随便一个巧合就能要了我们的性命,如果明天我们随时可能死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永远都要活在为自己而活的当下。
阿明翻开了托尔斯泰的《家庭幸福》,但又马上关上,盯着封面10秒后望着窗外太阳正盛,他在口袋里掏出钥匙、身份证、笔和一些零钱,一股脑全都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毫不犹豫走向门外,这次关于寻找生命本质实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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