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走在马路上，不需要太用心，经常会银光一闪，地上赫然躺着一两个一毛钱的硬币。
不管它有没有刺激眼睛，反正没有人为它停下来，踢都不会踢，更不用说弯下腰了，更不用说屁颠屁颠地去寻警察大哥，警察叔叔了，也更不用说在路灯下痴痴地等失主了。
倘若时光有知觉，能够懂我的心思，倒回去30来年，我多么希望，那些银光闪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是一个愉悦，满足，幸福的少年和青年，盘着步子走过每一天。
小时候，我有许多的理想，其中不包括穿得齐整一点，吃得滋润一点，这些太不现实了。也不包括当科学家，当解放军，我有自知之明，那么小的脑壳，盛不了什么智慧，那么瘦的身板，藏不了什么力量。
我最大的希望是捡到钱，一分钱两分钱的硬币或者纸币，然后买点硬糖，自己吮吮，也馋馋伙伴。
这种希望像做梦一样容易，因为我有捡钱的法子。当然，我有，伙伴们也有。因此，一到会捡到钱的时候，大伙就争先恐后，一哄而上。
自然，其结局会有欣喜若狂，也会有悲伤到下一次天亮。
那个时候的农村，经常会放露天电影，一个村一个村轮流着放。
对电影的渴望，不光是精神上的，更是物质上的。电影来了，会炒花生，炒瓜子，多点零嘴。偶尔还会有三姑六姨来，饭桌上会多一两道菜，抹布上会泛出点油花来。
而且，这种物质上的向往会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晨天光大亮时。
可以说，从电影散场后，一直到半夜，一直到鸡鸣，不少的伙伴会睡不着，而与电影情节完全无关，只是惦记着能不能捡到钱。
这不，人一走光，立马有人拿着手电作低头族，像扫雷一般满场转，角角落落，走走停停，只希望都是粗心人，地上银光一闪。
这不，有人一直不肯闭上眼，唯恐早是醒不来，被人抢了先。
天刚麻麻亮时，早已冷清的电影场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只不过全是一些小孩子。眼睛睁得溜圆，弓腰驼背，不时用脚踢踢石块，似乎钱会钻缝，或者用手扒拉，像在泥水里捉鱼。
苦心人，天不负，总会有些伙伴捡到一两分钱，或者橡皮筋什么的。
依照此法，我也很有斩获。只因我家离电影场近，我瞌睡少。早起的人儿有钱捡，啷个哩个啷，啷个哩个啷，买几颗硬糖，甜在心上。
这是平时捡钱的法子，自然不止这一种了。只是另一种，往往在年底，尽管冻得鼻涕长流，身上却暖烘烘。
这一种就要出些体力了。
每到年底，村里的水塘会抽干捕鱼，分给村民剁肉糕。
水塘一干，虽然全是泥泞，小伙伴们早扛起锄头，在浣衣服的石板下像淘金一般一层层地挖，寻找硬币。
总有些马虎的人换了衣服忘记搜口袋，一些硬币在浣洗时就沉到了水里，逐渐被淤泥掩埋。于是，浣衣服的石板下，就成了一个又一个宝藏，等候着先下手的人挖掘。
有的伙伴依靠着勤奋和雪亮的眼睛，挖到的钱比压岁钱还多。自然，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弄脏衣服，甚至还有一次让玻璃割破了脚板，但依旧面露微笑，因为值得。
靠着电影场和水塘，我们一年一度地实现自己的理想，过着一些手里能攥钱的日子，让那些岁月熠熠生辉。
有人笑，肯定有人哭。有人捡，肯定就有人丢。
有一次，住在村中央的二妮在通往供销社的路上反反复复地来回，一边走一边哭，甚至连上课铃声响了，也充耳不闻。
不用问，她肯定是掉了钱。
等到天快黑时，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家，眼睛早肿得像桃子，好看的双眼皮也瞧不着了。
在吃过晚饭后，我顶着满天繁星，像一条狗一样，沿着那条路来回摸索，直到眼睛开花，啥也没瞅到。
第二天听伙伴说二妮去供销社买东西，不小心掉了5毛钱，结果一直没找到。那天晚上，她爸爸让她跪在板凳上，整整一个小时。
那5毛钱一直不知道被谁捡去了。反正以后的日子，只要走在那条路上，我的脚步自然就慢了，腰也弯了，眼睛聚焦成两道闪电。
现在想来，如果那5毛钱我找到了，我会不会还给她，虽然她经常给卷子我抄，带泡米我吃。
如今，一分，二分的纸币早不见影了，一分二分的硬币也快成古董了，它们根本买不了什么。一毛的硬币时不时在马路上银光一闪，连一颗糖都买不到，谁还去捡呢。它们如同流浪的孩子，听不到召唤，找不到家门。
孩子们随便哪个角落一瞅，也许一块钱的硬币就呆在那儿，尽管光芒再刺眼，也只是孤独的。他们不用四处转，不用扛锄头挖，手一伸，几十，上百块钱就进口袋了。再也不用将钱攥出汗水，眼睛一眨，流水一般就花掉了，反正用了伸手又有，腰杆挺得直直的，兴致却没了踪影。
现在，我的桌子上的水杯里还放着几个一分二分的铝制硬币，80年代发行的。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当年从电影场或者的水塘里挖的。
电影早就不放了，即使放，也没人看了。水塘早就不养鱼了，也没人浣衣服了，都嫌脏。这些地方再也不会有钱了，也不会有一群孩子，简单地快乐和哭泣。
而那些硬币，早已不知何处去了。即使有一场轮回，它们又回到我的桌子上，但我们又如何能相认相识呢。
毕竟，有些路再也不走了，有些东西永远也寻不到了。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已经上市并全网热销，有需要签名精装版的，微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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